平手汎秀的提議,出乎意料的寬容,很輕鬆就獲得了一百多個武士和僧侶(包括來圍觀和來刷存在感的吃瓜群眾)的一致通過。


    幾乎所有人都是麵帶著慶幸的喜色。


    也不知道小西行長是怎麽跟他們交涉的,把人家嚇得那麽厲害。


    看來是搞了很誇張的外交訛詐,通過誇大本方的戰鬥能力與擴張欲望,恐嚇迫使對方接受不利的協議。


    具體是怎麽胡編亂造的,也懶得問了,反正都是胡說八道。


    老實說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三好家沒有膽量表示任何反對意見,這個計劃就得以平穩順利實施,不會激起任何波瀾;僧侶們弱勢退讓,說明他們心裏很虛的,那麽平手家就可以在紀伊檢地的問題上得寸進尺,攝取更多利益。


    但這個手段絕對不適宜反複使用。


    終究是虛張聲勢的詭道而已,成功了不過是錦上添花,失敗了卻是畫蛇添足。建立在大勢和實力之上的策略,才是長久之計。


    小西行長此人,確實是人才難得,然而以後不可在外交場合給予他自由處事的權限了。


    其實這一點早該想到的。


    所幸現在明白過來也不算晚。


    既然旁者皆不敢有異議,平手汎秀大筆一揮,就將阿波、讚岐兩國接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劃歸為“不輸不入”的寺領,估算約有十萬石,真言宗獲得六成有餘,一向宗獲得四成不足。


    相應,這兩國的守護職役,原本是三好長治含混不清地占據,京都方麵既不否認也不承認。如今由家門高貴的細川真之接替,平手汎秀將會把他引薦給足利義昭。


    獲得認同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因為幕府自己就是舊勢力的核心代表,沒有利害衝突的情況下,不太可能去主動否決掉其他舊勢力的公儀。


    取得這項名分的條件是,三好康長、湯川直春分別擔任阿波東西兩部分的守護代,而十河存保擔任讚岐守護代。


    鈴木重秀和香川之景本來也有機會競爭一下類似的位置,但前者態度不夠堅決,後者實力大損難以起到作用,於是錯失了機會。


    罪魁禍首的三好長治得到仁慈的饒恕,除了勒令剃發幽居,不準過問俗事之外,沒有施加其他的懲罰。


    平手汎秀甚至沒有指派人去監視管束,可謂是相當的縱容和疏忽。


    當然三好長治並不會因此有任何感恩的想法。


    顯然他才是在“阿波法難”事件中受損最大的。


    其他人則都對後續發展表示滿意——或者至少可以接受。


    真言宗和一向宗雖然都被折騰得不輕,但總算及時把麵子找迴來了。對宗教勢力而言麵子往往是比土地和金錢更重要的。


    大部分僧侶或許並不願意放棄紀伊的生活,前往四國開拓新事業,可是麵對溫水煮青蛙軟刀子割肉,那些習慣了錦衣玉食的和尚們很難有決心團結一致地舉兵反抗。


    平手汎秀在劃分勢力範圍的時候,對一向宗有所傾斜,算是照顧了一下準親家。對於真言宗則是私下送了一些黃金堵住嘴。


    最高興的人是細川真之。


    他由一個空有家門,毫無實權的象征物,變成了一個既有家門又有名分的象征物——實權是依然沒有的,不過有了名分之後總是看到了一丁點獲得實權的希望。


    所以細川真之對平手汎秀感激涕零——最起碼表麵上是如此。一再說要迴報公方大人與平手刑部的賞識。雖然他身無長物,連個相貌出眾的妹妹或者女兒都沒有,實在沒什麽東西能拿出來報恩的。


    他老娘倒曾經是傳說中的“四國第一美人”,然而如今已經接近五十歲了。


    三好康長和十河存保表現得很尷尬。


    經過這一波衝擊,他們的家族又一次受到重挫,已經搖搖欲墜處在瓦解的邊緣了。但沒了愚蠢固執而又暴戾的三好長治在頭上亂搞,這兩位親族的權勢地位,反而比往日更進一步。


    細川真之這人全無根基,又一向沒什麽太大野心,想來他當了兩國守護,也不會勵精圖治大刀闊斧的。


    湯川直春、鈴木重秀這些平手家硬塞過來的外地人,一時半會在四國島上還站不穩。


    最早向織田家投降的香川之景,去年被筱原長房打得太慘,三五年都未必能恢複元氣。


    禿驢們固然討厭至極,然而劃定了傳教範圍就沒那麽可怕了。


    是以,殘存的兩位一門眾,倒成了眼下唯二的話事人。


    仔細想想,三好康長作為茶人,能通過津田宗及、長穀川宗仁等人,同平手家搭上關係。十河存保則是與“鬼童子”平手秀益一見如故,誌趣相投,成為一道論武的好友。


    他們倆如若樂意的話,似乎有機會在平手家的體係裏飛黃騰達,建立功勳。


    如此說來……


    三好家究竟還能算是獨立的嗎?


    或者說,一段時間過後,世界上還存在著“三好家”這個政治實體嗎?


    諸如此類的問題,完全不敢往深了想。


    除細川真之之外,另一個興高采烈的是湯川直春。


    這個事情說起來還挺複雜。


    紀伊湯川家,原本隻是個出身卑微的國人眾,從一村一砦漸漸發展到三五萬石的程度,在境外依然沒什麽名氣。


    然而上一代的當主湯川直光,曾經短暫地被畠山家任命為“河內守護代”的職役,享受了唐傘、鞍覆、塗輿的免許。


    自此之後他們的視野超出了一畝三分田,開始對於上層名位念念不忘。


    如今平手汎秀遂了其心願,給了個“阿波東半國守護代”,便讓他喜笑顏開,歡唿雀躍了。


    湯川直春的迴報是當即兌現的。他十分積極地配合了紀伊檢地的行動,主動交出自家的土地賬冊,還悄悄透露了一些鄰居的底細——毫無疑問,都是以前關係不佳的。


    平手汎秀收到消息之後。立即派人查證。


    十幾日後,平手季胤、木下秀長經過實體考察,迴報說:湯川家對自己的土地有兩成的隱瞞虛報,而對鄰居的檢舉揭發則是有三成水分。


    兩成和三成的比例,算是挺有誠意的。


    於是平手汎秀欣然接受,沒有去追究輕微的隱瞞行為,而是在幾日後的會麵中狀似無意地暗示了兩句。


    意思是說那點水平低劣的偽裝根本瞞不住本大爺的火眼金睛,隻不過看你態度可取,懶得計較罷了!


    這本是稀疏平常的權術手段。


    但湯川直春卻是反應很大,當眾就表現出極大的敬畏。


    不知是在表演,還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麵。


    可惜的是,如此通情達理的紀伊國人,就這麽一個。


    鈴木重秀和土橋守重盡管都加以籠絡過,但依然抱著“山頭主義”思路,毫無向中央集權靠攏的意思。


    這兩家對於檢地的態度就是一不反抗,二不配合,推一步動一步。


    至於其他沒花心思接觸過的勢力,那更是可想而知。


    此時平手汎秀尚未返程。經過半個多月的摸索,中村一氏親自帶著數據,跨過海峽前來稟報說:“主公您所指定的區域,已經大略統計過了。總計地產約二十三萬石,其中寺社四萬石,國人眾八萬石確實是繼承祖產,另外十一萬石就是近年來趁著戰亂非法獲取的。”


    在戰國亂世,顯然拿不出有效的標準來判斷國人領地是否合法,於是平手汎秀采取了一個一刀切的粗暴政策:


    凡是占據時間超過十年的,一律視作合法,前情不再追求。最近十年新獲取的土地,除非有前任守護畠山氏書狀承認,否則一律視作非法。


    這個標準看似很隨意,但也是精心想出來的。


    定成二十年,就追溯到上一代去了,打擊麵過廣。定成五年,那就沒收不了多少“非法領土”了,十年正好。


    聽了中村一氏的稟報之後,平手汎秀思索了一下,下令說:“初來乍到,對他們客氣一點吧!總體允許寺社和國人眾各有兩萬石的調整空間,十一萬石非法領地,隻要有七萬石收為直轄,我就姑且滿意了。”


    “那……軍役和賦稅方麵,主公的意思是如何呢?”中村一氏小心翼翼地接著發問。


    “寺社說好了是不用承擔的。國人眾嘛……新降之地姑且給些政策,就說看在四國征伐戰中作戰勇猛的份上,今明兩年隻讓他們出一半的軍役,不願出兵而選擇交免役稅,也是五折優惠。後年出六成,大後年出七成,依此類推,五年後才正常履行義務。”


    平手汎秀慷慨地做出了讓步。


    他本來也並不指望能從紀伊盤剝到多少收入,隻是想要把盡量多的土地和人口記錄在案而已。


    政治目的多於經濟。


    “是!”中村一氏表示遵命,然後馬上又繼續提問:“主公在和泉、淡路,已經將治安檢斷與出征作戰的任務區分開來了。那麽‘警視廳’是否也要在紀伊設定分部呢?”


    “的確如此!”平手汎秀連忙點頭,“不說我倒還差點忘了……明日把服部春安叫上,一起商議一下如何處理。他退役之後這個警視廳的工作做得不錯,可是手下未必能有獨當一麵的人派出去做分部的頭目啊……”


    這個好像真是沒什麽辦法。


    軍政各方麵的人才,多話心思總是能找到,專業治安官員該從哪去弄的?


    隻能自己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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