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先生,好久不見了!從三十郎的介紹看,您的事業也進行得十分順利啊。”


    “平手大人,您話中的‘也’字暴露了真實的意思。我的商貿雖然稍有起色,但卻遠遠比不上閣下啊。”


    “哈哈,看來您對東方人的語言習慣已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平手汎秀一邊微笑著與之寒暄,一邊上下打量。


    時隔七年,拉斐爾·卡斯特羅呈現了很明顯的成熟或者說衰老的氣象。他蓄起了金色的胡須,眼角有了層疊的皺紋,臉上也多出幾道風霜。


    而他的伴當,強壯威猛的克勞烏迪好像依然還是那副樣子,沒有多出歲月的痕跡。或者應該說,七年前他身上歲月的痕跡就已經很多了?


    見麵前,汎秀已經聽玉越三十郎說了,這位葡萄牙商人通過織田家的關係打開門路之後,一直專注於經營這條線,成為了一個小有名氣的軍火商。但近年信長的勢力擴展太快,視野日漸開闊,接觸南蠻人的渠道也多了起來,所以拉斐爾的存在感大為下降。


    汎秀無法從衣飾和佩劍上看出對方的財富變化,但他注意到了拉斐爾胸口的十字架。


    那是一件精致而又碩大的儀具,目測有二十厘米高,由紫紅色的華貴木材雕成,上麵刻成一副基督受難的塑像。


    憑借平手汎秀極其有限的後世宗教知識,他隱約記得,拉斐爾所篤信的新教,是不主張使用這種儀具的。


    所以他好奇發問:


    “拉斐爾先生,您又重新皈依天主教了嗎?”


    對方並沒展現出驚訝,也不問汎秀是如何看出的,隻是情緒有點低沉地答道:


    “是的。以前我為了與西班牙王國作對,而自作主張地加入了一個新興宗派,沒想到這導致我受到了其他航海者的集體抵製。最開始我的生意還太小,所以沒被注意,但這兩年各方麵的打壓都很厲害,如果不改宗的話,也許我就要馬上破產了。”


    “那還真是為難您了。信仰的區別卻導致世俗的衝突,真是瘋狂。”平手汎秀半是安慰,半是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可惜如您這般睿智的領主太少了。歐洲的僧人和大名們正陷入瘋狂當中,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爆發以宗教為名的大規模戰爭。”


    拉斐爾輕歎了一聲,略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自行調整過來,轉而說到:“不管如何,生活和生意都還是要繼續。天主在上!這次我給您帶來的是一門能發家致富的技術。”


    “我已經聽說了,是膛線的製造?”汎秀提出了疑問,“請恕我冒昧,首先我想要知道這門技術的大致情況,其次還請您說明,為什麽要找到我來做這個計劃,在您的預想中,雙方的權責又是如何界定的?”


    通常來講,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平手汎秀在扶桑是不會用這種直率的態度與同行說話的。但歐洲商人拉斐爾顯然很適應直來直去的語言風格,他立即一一作答:


    “是‘膛線’嗎?這是您發明的新詞嗎?如您所言,這是一個通過機械來加工膛線的技術。以前每一支鐵炮,需要一個熟練工匠半個月以上的功夫,才能刻出可用的膛線。上次我賣給您的商品也是如此。而新型技術是倚賴機械的,能夠以每天兩支的速度做膛線加工,而且對工匠技術的需求也降低了,質量卻大大提高。”


    說到這裏,拉斐爾暫停了一會兒,飲了一口水,指著身邊的克勞迪烏補充道:“具體的技術細節由他負責,您可以事後詳細了解。至於為什麽找到您……關於這個,首先您應該知道,刻有膛線的鐵炮雖然精準程度有了提高,但裝填速度卻下降了,隻能在特定場合使用,其需求量也是有限的。”


    平手汎秀點頭表示同意。


    在原有的曆史中,膛線也不是一出現就被廣泛使用的,沒有後裝技術,沒有米涅彈,線膛槍的優越性隻是停留在紙麵的實驗室數據。


    現在已經是1567年了,扶桑國內的合戰中,也經常能見到幾百支鐵炮集中使用的戰例。達到這種規模之後,膛線帶的精準優勢,就遠不如射擊頻率重要了。


    所以線膛槍的普及率並不高,隻有在需要狙擊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


    沒有米涅彈,平手汎秀還可以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拿出類似替代品。但是後裝槍技術,這個就完全不是十六世紀能造出來的了。


    拉斐爾接著講到:


    “這項技術在歐洲才出現幾年,但這個有限的市場,已經被別人瓜分幹淨了,甚至連生產技術都打上專利。而在東方,航海商人們大多沒掌握製作膛線的技術,市場還是空白的。”


    汎秀聞言已經大致明白過來,接過話頭道:“空白市場意味著沒有競爭者,但同時也沒有現成的客戶。”


    “是的。”拉斐爾點點頭,“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樣,一眼就能看出膛線的作用。我一直在為此苦惱,直到前些時間聽說您在和泉國舉辦的競拍會……那可真是了不起的創舉,短短兩個月時間,就構建了一個壓倒性的藝術品交易渠道。掌握渠道的人,總是遠遠勝過隻掌握商品的人。”


    “您的意思,是想在競拍會上,打響名聲?”汎秀皺了皺眉,“或許勉強能達成目的,但效果恐怕不會太好。”


    “那也比沒有效果要強了!”拉斐爾無奈地搖搖頭,“說實話,最近幾年,大家都知道運載鐵炮到東方來換取白銀是很有賺頭的,生意競爭也越來越激烈,我必須尋找出自己的優勢項目才行。當然收益劃分方麵我絕對會讓您滿意的。”


    拉斐爾一直是一個用正道做生意的人,他既然說了讓對方滿意,就一定能做得到。


    於是汎秀提問到:


    “那麽拉斐爾先生您的計劃究竟是——”


    “在歐洲公開製作會惹來麻煩。所以我希望把工坊放在您的領地。我會定期運過來原料,在本地加工之後再賣出去。每賣出一支特製鐵炮,您可以得到十二貫的收益分成。而您需要做的,首先是打開銷路,其次則是派兵保護,防止匠人和工具外泄。當然我會保證優先供應您和您的盟友,並且絕不與您的敵人來往。”


    汎秀暗自算了一下,覺得這個生意還是有一定前景的。如果運作得當,每年可能有三五千貫的收入。


    拉斐爾當然也不虧,對這個商人而言,利潤倒是其次,關鍵還是要靠新式貨品接觸更多人脈,打起名頭,然後采用捆綁銷售的策略來爭奪市場。


    但汎秀隱約覺得,這個事情可以有更好的處理辦法。隻是一時沒想清楚。


    他點了點頭,接著一邊思索一邊詢問:


    “請問,這項膛線加工技術究竟是怎麽樣的呢?”


    此言一出,拉斐爾知道汎秀已大致同意,神色安定下來,解釋道:“尊敬的平手大人,這門技術需要用到特製刀口,還有拉杆和相應的床體……嗯,其中並沒有涉及到過於複雜的原理,但對於冶金和機械水平有一定要求,以扶桑國內的條件,想要仿製可能有一定難度。具體的過程可以讓克勞迪烏為您演示。”


    說完拉斐爾側首對他的同伴說了幾句葡萄牙語。然後他身邊那個健壯的漢子便從背後的大包袱裏取出了幾件工具,開始向平手汎秀展示效果。


    這家夥先拿出來的是一個鋒利的勾形刀刃,而後將刀刃固定在一根筆直地金屬杆上。接著他把套著刀的金屬杆伸進槍管裏,左手持杆做出提拉的動作,右手持槍管勻速轉動。


    汎秀立即點頭,表示明白了切削的原理。


    緊接著克勞烏迪又用一些木頭架子,拚出一個簡易木製拉床的原型。槍管被固定在一個木夾子裏,隨著拉杆移動,夾子也會勻速轉動。


    這是一個典型的拉削機床設備!汎秀沒想到自己能在十六世紀看到這玩意兒。他這時已經基本相信對方確實是有先進的技術。


    商業上可行性是很高的,政治上的風險則很小,沒有不同意的理由。


    他思索一番後,表示:


    “我需要看到工坊的實景,並且了解樣品的實際性能。如果真的精準度夠高的話,那我或許有更好的辦法來做推廣,使之賣出更高的價格。”


    拉斐爾聞言一愣,然後立即興奮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溢價產生的利潤全部歸您!”


    “不不不……”汎秀笑著搖搖頭,“仍然是對半分即可。不過我希望您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請說吧,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話。”


    “對您來說不會是什麽難事。我希望在您的幫助下,建立一支近海海軍。”


    “海軍?我很感謝您對我國的信任,但請恕我直言,我國的海軍與扶桑完全建立在不同的思路之上,可能未必符合您的預期……”


    “您不必為此擔心。我知道二者之間的區別。我也很確定自己需要的是一支真正的水軍,而不是站在船上的步兵。”


    “這樣的話……如果您能為我的新式商品帶來市場,我一定盡力達成您的願望。”拉斐爾最終果斷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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