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城裏還是上午,但在午後好久,平手汎秀才終於有機會關起本丸的大門,閑下來好好看看家人。接近一年時間不能與家人會麵的感覺算不上好,兩世為人加起來也是第一次體會。即使是喜歡恬靜頗能享受獨處的人,未免也會有些思親的時候。但真的要迴來的時候卻突然有種近鄉情怯的微妙感覺。


    這些時間她們過得如何呢?孩子們可還好嗎?長期見不到父親,不會頑皮吧?


    遝掛城並不大,從會議廳走到臥室隻有五十米,但這一路上居然還跳躍性地生出了好幾輪心思。


    本丸的門是開著的。正室夫人帶著家裏人和十多個仆從一道跪在禦館前麵向返鄉的家主施禮。


    “大人,歡迎您迴來!”


    依然是很熟悉的嗓音啊。


    隻是以前為什麽沒發現有這麽動聽呢?


    真是如聞仙樂。


    平手汎秀囅然而笑,上前幾步,蹲下身子,雙手把伏跪在地上的一兒一女攬到懷裏。


    嗯,作為嫡子繼承人培養的言千代丸依然還是很沉穩的樣子,身子似乎稍微壯了一些,看來平時多少還是練了一些弓馬劍道的。膽子好像也大了一點?以前他可是不太敢跟父上大人對視呢,相貌身形倒是挺有自己當年的風範……算算就快滿六周歲了,不知道竹中半兵衛和虎哉宗乙教的東西他能聽懂幾成呢?這個時代可沒有什麽專門麵對幼兒的係統教材啊。


    雪千代倒是似乎性情大變,不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肆無忌憚,反而有點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了。莫非是寵慣她的老爹不在,就開始受到嚴格的管教了嗎?說起來平手一門的家風的確較為嚴謹,對女兒的要求並不比男丁少。隻是汎秀並不情願讓孩子太早就受到過多約束。繼承人那是沒辦法,一個庶女何必呢?反正乃父武運不衰,嫁到那裏都不會受委屈的。除非是攤上了德川信康那樣智商不穩定的非主流女婿,不過我平手汎秀會把女兒交給這麽極品的人嗎?


    左右牽著兩個童子的時候,汎秀還不忘逗弄一下合子懷裏抱著的夜叉丸。走的時候這小子還沒周歲,如今大半年未見,自然也不會有太深的記憶。小娃娃在周圍一圈人的催促引導下好不容易奶聲奶氣含混不清地叫了聲父親,就轉頭趴到母親肩膀上,看上去是準備與周公談心去。平手汎秀猶不死心抓過來不停地騷擾他,最終成果隻是讓小家夥在衣服上畫了一道地圖……


    這反而倒引發了一點慌亂,汎秀反複詢問夜叉丸近來的情況,最終才相信這孩子隻是太困了——城裏一直在準備迎接工作,打擾得他一夜沒睡好覺,並不是有什麽小腦或者神經係統上的疾病。


    一番鬧騰之後總算坐定下來,汎秀換了一身衣服,飲了一口侍女們端上的茶水,隨口問了問家裏的情況。並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但這種程序是滿足人類情感的必須過程。


    阿犬現在已經完全長成婦人了。這一年獨立時間下來她愈發顯得成熟端莊大方,與成婚時的青澀模樣漸行漸遠了。看吩咐仆從時指揮若定的樣子,大概已經不需要過於擔心她作為武家門第正室夫人的性格問題了。


    兒女雙全的合子卻似乎變柔了許多,眼裏一直盯著孩子們,間或對著平手汎秀甜甜地淺笑,餘事似乎都不再關心了。這與當年以弱質女流之身經營酒屋乃至堅持跟著來到遝掛城的堅強女子真的是一個人嗎?


    環境對人的改變的確是挺大……幸好都是正麵的改變呢。平手汎秀甚覺得安慰,正在如此想著的時候,卻突然看到寧寧眉間掩藏在笑容裏的一絲憂慮之色。


    這點神色十分不起眼,若非整日在京都與那些口不對心的名門公卿們打交道,汎秀大概也會忽略掉的。


    隻是如今發現,心中稍微一緊。


    遝掛城如今有十多位侍女,都是附近下級武士或莊頭地侍所送來的,容貌自然不會太差,不過城主大人寡人之疾並不怎麽重,一向隻寵幸一妻二妾而已。現在合子已經有一兒一女,身子骨不算好的阿犬也產下嫡係的繼承人,唯有寧寧雖然也被收入房中好久,卻一直沒有動靜。或許這姑娘的體質,並不怎麽適合做母親吧!


    以後說不定要找機會收些義子迴來……


    汎秀突然想到這個念頭。平手家人丁不算很興旺,而勢力卻在不斷擴展,收些出身低或者失怙的幼兒做螟蛉,來加強支脈也是有必要的。正好能讓寧寧也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不過這之前嘛,還是爭取自己把問題解決掉,別麻煩外麵的孩子了。


    七尺男兒言出必行,今晚就開始努力工作吧!可是這麽長時間沒迴來總要先去正室夫人那裏比較好吧,難道一起嗎?這麽看來合子會不會顯得可憐呢……嗯,三個人總要一碗水端平才行,為此個人就算累得腰酸背疼,也在所不惜。畢竟是身為家主的責任嘛!


    轉瞬間汎秀便已為晚上的荒唐想好借口,繼而心安理得,於是白天的時間突然變得難熬起來。


    索性……既然事情已經辦完為何不早點迴臥室呢?好日子可沒幾天了,不久之後就要開始準備出兵的事情,另外玉越三十郎那裏也要事先溝通,前往和泉在商業上講來也是難得的機會,需要好好布置。岐阜城也必須跑一趟……


    然則接下來入耳的一句話令他把所有計劃都暫時拋在腦後了。


    “對了,上個月佐佐家的阿春夫人代其子向雪千代提親呢!似乎大兄(信長)那裏沒有反對的樣子……”阿犬似乎是毫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合子和寧寧臉上都沒什麽異色看來也是早已知道。


    而汎秀臉上卻是炸開了鍋一般,從榻榻米上一躍而起。


    “什麽,提親?!她才沒滿八歲吧!”


    “隻是定下親事,成年後再正式辦理……”阿犬有些驚訝於這個反應,語氣開始變得猶豫起來,“也許是那位夫人急了一些,要不然就……”


    “簡直是……”汎秀哭笑不得地重又坐下來,伸手抓起一旁的折扇使勁搖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好吧,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武家子女十四五歲嫁人就能算晚婚了,七八歲開始考慮定親也在情理之中,隻是後世傳來的價值觀無論如何很難接受這一點。當下的人發育可能要早一些,但畢竟沒有脫出物種規律,太早成婚生子會使難產的概率大大增加的。


    一時間汎秀甚至沒聽清對方是哪家的人,而他剛才的態度卻讓觀眾們產生一些誤解……


    這時候合子的眼神已經開始飽含擔憂,雖然按照身份她對此事的發言權和利益關係都不大,但涉及骨肉如何能不著急呢?本應置身事外的寧寧麵色似乎也十分關心,看起來她與合子的感情不錯?阿犬倒隻是疑惑的樣子,不明白汎秀為什麽反應這麽嚴重,作為信長的妹妹她自然有些消息來源,很明確地知道平手家的政治立場並沒有發生什麽太大變動。


    看著麵紅耳赤滿地找裂縫的雪千代和辛苦忍著笑的言千代丸,汎秀倒是突然冷靜下來了。這種事情自己把握好操作細節就夠了,拖到十五歲再送出閣又不是什麽難事,沒必要在家裏人麵前暴露不良情緒。


    於是他緩緩舒了口氣,詢問道:


    “對方是什麽家族?岐阜城那裏有什麽態度?”


    這才是這個環境下應該有的正常交流方式。


    而阿犬卻被這種正常交流方式弄得一愣。這些剛才不都說過了嗎?原來夫君大人根本什麽都沒聽清嘛!


    當然在這間屋子裏,家主是有最高豁免權的,沒人能挑他的過錯。所以她又複述了一遍:


    “是佐佐家的阿春夫人,希望鬆千代丸跟雪千代定親,元服之後再辦婚禮。岐阜城那裏,沒有說這個不行呢。”


    “佐佐家啊……”


    佐佐成政的兒子,村井貞勝的外孫,從身份上講配上平手家的庶女稍顯高了一些。不過汎秀對這個長女向來十分看重,幾乎是當嫡出對待的,所以也說得過去。既然阿春開了口想必之前總會問過她父親,而村井貞勝的看法很多時候就代表了織田信長的看法。總而言之從政治上講這個聯姻沒什麽問題,不過——


    “先要看看佐佐鬆千代丸是何等人物。”


    冷靜下來的平手汎秀做出了這個判斷,言下之意若是人沒有問題就可以認同這門親事。畢竟雪千代總是要嫁給武家門第的,知根知底的佐佐家相對來看是個不錯的選擇了。


    至於當事人本人的看法……汎秀心想待會兒一定得要抽空問問女兒的自身意願,但這種事就沒必要公開說了。


    “另外還有一事……”阿犬突然猶豫起來,暗自抓住兩位姐妹的手仿佛在尋找勇氣。


    “噢?總不會還有別的親事提議吧?”


    “那倒沒有。”仿佛對汎秀的調笑態度有些不滿,阿犬稍微皺眉,正色問到,“請問夫君大人,從京都帶迴的兩位姑娘,要如何處置呢?”


    京都?兩位姑娘?


    汎秀愣了一下子。


    哎呀,差點忘了,這是伊勢貞興送過來的“誠意”啊。都是幕府屬下的低級武士之女,對方特意挑選出來的,性情溫順,容貌周正。汎秀雖然自以為無甚寡人之疾,但涉及雙方交情,不好拒絕,就隻能笑納了。隻是急著趕路迴家,是以尚未收用。


    到了遝掛城汎秀自己徑直去處理正事,她們——好像就隨手找了個仆婦,吩咐帶去內宅了?


    卻說這兩個姑娘一路未得寵幸,頗為不安。繼而又被直接扔到城裏見正室大婦——而且還是信長的妹妹!自是戰戰兢兢,已在臥室裏跪伏了大半天,額頭緊貼著地板,片刻不敢起身。


    汎秀隻能先讓她們安頓下來,繼而解釋到:


    “這兩位……乃是足利家武士的女兒。我因要替幕府征戰和泉國,因此才有此事。”


    “原來如此啊!”一說到正事,阿犬剛才臉上的一點醋意立即消失,反而是積極勸到:“請恕妾身多事。既然涉及此節,您今晚就收納了吧!”


    “嗯……”汎秀矜持地點了點頭。


    忽而又想到,方才不是已經決定,今晚要讓一妻二妾雨露均沾嗎?這又多出兩個,那豈非以一敵五?


    三個還能勉力為之,五個的話就恐怕……


    唉,身為家主,總是免不得此等艱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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