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泛秀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兩輩子加起來這個人的名字在腦海裏停留了幾十年,不過卻從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如此相貌。


    皮膚白皙,嗓音輕柔,男生女相,這些形容詞組合到一起,似乎並不是什麽正麵的描述,不過集中於此人身上,卻展示出十分微妙的親切感。如果用網絡詞匯形容的話,那就是“治愈係”。


    對方的容貌讓人覺得,凝視太久會失禮,泛秀不自覺便悄然將視線移開一點。


    “我是該稱唿您竹中遠江守,還是半兵衛先生呢?”


    “但在下卻隻能稱您平手監物。”


    竹中重治徐徐拜倒下去施禮,神態有種說不出的優雅和柔美。


    這是個很有吸引力的人,無論是氣度還是容貌——泛秀心裏這麽想著,而後將他迎入了室內。


    “多少人都延請不到的客人,突然出現在麵前,這令我相當疑惑。”泛秀考慮到對方的心思,於是直截了當地說到。


    “那些人無非是企圖說動在下入仕罷了。”竹中重治微微搖頭,“以名利相誘者,尚且可算是不避本心,至於企圖以‘天下大義’做幌子的人……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的東西,卻想用來說服別人,豈不是十分可笑麽?”


    “可是,如鄙人這樣什麽都不談了,或許隻是欲擒故縱的手段也說不定。”泛秀自嘲了一句。


    竹中卻表示不讚同:“在下自以為還是分得清人的。就以您在領內施行的舉動為例,不管目的何在,善政終究是善政。”


    這就涉及了心理學和哲學的問題,泛秀不願細談,於是問道:


    “您現在算是為哪一家效力呢?名分上是淺井,但實際卻在幫助織田……”


    “在下如今隻忠於自己的心。”


    “果然還是決意要隱居了?”


    “會這樣提問,真不像是平手監物的風格啊。”竹中沒有正麵迴答,“也許五年或者十年之後,在下又會厭倦了浪人的生活呢?屆時若是苦求入仕而不得,還望您關照。”


    泛秀不覺莞爾。這才是真正的風雅之士啊。


    而後又道:


    “其實……我也是為了一點私心,才會與您打交道。”


    “噢?願聞其詳。”竹中明確知道對方所說的與他人不同,所以神色不變,隻是微微一笑。


    “是這樣。”泛秀收斂起笑容,“犬子也漸漸到了開蒙的年齡,他自幼體弱,恐怕不能修習弓馬之道,所以我特地找僧人教他文學禮法。不過還需要一個武家的前輩來指導。”


    “令郎啊……”竹中眼中閃現出一絲期待之色,旋即又消失下去,“可是您為何會找到鄙人呢?”


    泛秀微微歎了一聲,道:“要這個舞文弄墨的學者不難,但武家更需要的是把書卷上的心得發揮出來。另外為人之道,也更需要師長指點。說來慚愧,近年來事務繁忙,一直無暇照顧家人,有愧啊!”


    進入慈父模式的男人,令對方不知該如何答話。隻能岔開話題說:


    “監物大人,您還沒問過鄙人此行的目的呢?”


    “噢……這倒是我疏忽了。”


    “若是不等您發問,我就主動道明的話,豈非顯得太不自矜了麽?”竹中調笑道。


    “正是。”


    於是泛秀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欠了欠身,問道:


    “竹中先生此行,有何貴幹呢?”


    “貴字不敢言,不過或許能為織田尾張守稍解憂愁。”


    “那……之前並沒聽說您去過伊勢,想必就是近江了?”


    “正是。您上次遞給蒲生家的信息,這次在下是為他們迴複而來的。”


    “蒲生家您也很熟悉?”


    泛秀微微有些驚訝,雖然早已知道竹中重治善於結交,不過這個範圍還真是夠廣啊。


    “三年前,在下還身處美濃齋藤家之時,曾經率軍支援過蒲生下野大人(指蒲生定秀)。”


    隻不過是一麵之緣而已,卻被他經營出一份不淺的交情來,還真是難得的能力。


    “那麽蒲生下野準備歸附於織田家了?”泛秀立即發問。


    “恐怕不行……”竹中徐徐搖頭,微笑示意對方稍安勿躁,“蒲生氏深受定賴公之恩義,絕不敢與六角家敵對,此番隻能置身事外了,他們願意獻出幼子作為人質,來表達誠意。”


    “這個結果已經很讓人滿意。”泛秀心裏理想的結果也正是如此。


    “另外伊勢那方麵——”竹中側目看著泛秀,緩緩說到,“蒲生家願意寫信促使神戶氏與關氏放下武器。同時他們城裏還有重要人物……”


    泛秀靜靜聽完他的描述,而後突然又問到:


    “在下的請求您肯答應了嗎?”


    “如果監物大人不棄的話,鄙人願竭力將所學傳授於令郎。”


    ……


    非職業士兵的年代,戰爭有個顯著特點:無論戰時打得多麽熱鬧,一到春耕秋收時節就各自偃旗息鼓,迴家種田。目前織田家每萬石抽取五百到六百人的比例,雖然已經低於大部分的大名,但其中仍舊包含著大量的農兵,自然也無法擺脫這條規律。


    六角義賢的兩條計策,把時間拖到了年末,最適合出兵的深秋或者初冬已經耽誤過去。如果到了二月份之前還沒有取得什麽軍事上的成果,就隻能等到五六月份再發兵了。那麽天下人會如何看待當年信誓旦旦,而今卻碌碌無為的織田家呢?足利義昭又會怎麽想呢?


    織田信長的心情頓時又下降到最低點。派出去進行策反調略工作雖然有進展,但是很難立時湊效,而時間卻一天天流逝過去。就在他忍不住要在寒冬出兵的時候,突然有了轉機。


    已經快要被人遺忘的美濃麒麟兒毫無征兆地出山,勸降了目前六角治下勢力最大的家臣——日野城蒲生氏。後者派遣十歲的幼子鶴千代擔任人質前往岐阜城。以此為線索,北伊勢數家豪族被連帶招撫,大部分的六角的餘臣也開始起了新的想法。甲賀五十三家中,也開始漸漸有人投靠到織田那邊去。


    信長的反應是立即讓十歲的蒲生鶴千代與次女定下婚約,同時再次帶著軍隊和黃金進入伊勢國,用這兩種手段,連續懾服了十幾家豪族。


    這時候足利將軍才終於相信織田有著比朝倉更強的動員力,終於安心在岐阜城居住下來,還主動發起朝廷的關係,幫助弄來了正式的天皇綸旨,確立了織田對於尾美兩國的合法占有。


    盤算失誤的朝倉義景倒也算是果斷,頂著西麵和北麵兩線壓力擠出了兩千精兵,由一門眾朝倉景恆率領,以保護將軍之名,參與到上洛聯軍。


    按照曆史的教訓,這個時候六角義賢應該已經想好退路了。而有著先知先覺的平手泛秀又把目光投向了觀音寺城。


    不過以智謀著稱的六角左京,自然不會像齋藤龍興那麽容易對付。(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a>,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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