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35年,呂不韋飲鳩自殺,結束了他輝煌而頗具爭議的一生。


    呂不韋的家人和族人因為呂不韋的自殺,而免於一死,被嬴政仁慈地遷到了蜀地生活。


    在那段漫長而令人煩悶的日子裏,嬴政每次登上那象征著無上權力與威嚴的朝堂時,都會遭遇一場激烈的唇槍舌戰。


    每天都有一些朝臣們紛紛站出來,為權傾朝野的呂不韋求情。


    他們或言辭懇切、聲淚俱下;或義正詞嚴、據理力爭。


    有些人甚至毫不掩飾地指責嬴政小題大做,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大動幹戈。


    這些求情之人來自不同的陣營和背景,但無一例外地都將矛頭指向了年輕氣盛的嬴政。


    他們或是呂不韋的親信故舊,企圖維護自己一方的利益;或是被呂不韋的權勢所迷惑,盲目地跟風附和。


    嬴政卻始終不為所動,他那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眸冷冷地掃視著下方的眾人,仿佛能夠洞悉每一個人的心思。


    曾經權傾朝野、風光無限的呂不韋,終究還是被嬴政無情地罷免了丞相之職。


    呂不韋帶著滿心的失落與不甘,黯然神傷地踏上了迴歸河南的封地之路。


    盡管呂不韋已遠離朝堂,但朝中仍有不少人為其求情。


    想當年,呂不韋憑借著自己卓越的政治才能和精明的商業頭腦,一步步登上了相國的高位,成為了秦國朝堂之上唿風喚雨的人物。


    那時的他,可謂是權勢滔天,無人能與之抗衡。


    即便是如今失去了相國之位,但其多年來積累下的人脈關係以及深厚的影響力卻並未因此而減退分毫。


    那些曾受過呂不韋恩惠或是與其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人,紛紛在嬴政麵前替他美言幾句,試圖讓這位昔日的權臣能夠重新得到君王的青睞。


    呂不韋死後的某一天。


    蕭瀾苑。


    “妃妃,朕錯了嗎?”嬴政問王妃妃。


    王妃妃道,“陛下,您沒有錯!”


    “哦?迄今為止,你是第一個認為朕沒有錯的人!”


    “陛下,是嗎?其實臣妾很惶恐。”


    “這些天,一直有人在數說朕的不是,甚至還有人說朕……”


    “陛下,他們說您什麽?”


    “他們說……說朕過河拆橋、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豈有此理!怎麽就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了?!”


    “高處不勝寒啊!朕自13歲登基,到公元前238年朕親政,八年來,朕雖貴為皇帝,但朝廷大小事情全由呂不韋和母妃說了算,朕毫無實權,簡直就是個傀儡皇帝!這些年,朕如履薄冰,深有體會。”


    “臣妾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但說無妨!”


    “那呂不韋簡直就是個無恥之徒!”


    “哦?無恥之徒?”


    嬴政很疑惑,他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說呂不韋,和他平時耳朵裏聽到的呂不韋截然不同。


    嬴政瞬間來了興趣。


    “妃妃,你且說來聽聽?”


    “呂不韋他不尊重女性,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擇手段將自己的女人當作物品般隨意地送來送去!


    呂不韋用趙姬換來官運亨通、榮華富貴之後,趙姬就被呂不為棄之如敝履。呂不韋的做法簡直可以用一個成語來形容,「用之如錙銖棄之如敝履」,簡直可恥之極!依臣妾之見,呂不為死不足惜,千刀萬剮都難解心頭之恨!”


    王妃妃氣唿唿地說道,仿佛被呂不韋送來送去的那個人就是自己一樣。


    嬴政又一次被王妃妃的言論驚呆了。


    他在心裏暗暗思忖道,他對母妃趙姬的處罰是不是太重了?待緩過神來,他揮揮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王妃妃得到許可,繼續說道,“陛下您宅心仁厚,心懷慈悲,並未下令誅殺他的九族,這已是對他最大的寬容和仁慈了!若換做是他人,恐怕早就滿門抄斬,一個不留啦!”


    “妃妃,你的想法倒挺特別嘛!”


    嬴政聽了王妃妃驚世駭俗的言論,瞬間覺得王妃妃是眾多妃子中最有想法的一個人。


    “妃妃,你覺得應該怎麽尊重女性?”


    “啊,陛下,我剛才就隻是說說而已。”


    “妃妃,你很勇敢!朕很佩服你!佩服你敢於說真話!”


    嬴政說完,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道,“妃妃,你不像那些每天在朝堂上對我阿諛奉承,從來都不願也不敢對朕說實話、真話的人!朕的朝堂上要是能有像你這樣的諫臣,秦國何愁不能強大,何愁不能早日統一六國啊!!”


    “陛下,您可真看得起我!”王妃妃淡淡一笑,謙虛地說道。


    “妃妃,還是剛才那句話,你且說來聽聽,要怎樣尊重女性?”嬴政一本正經地說道。


    “陛下,那我就可就真的要說了,您聽了可千萬別生氣哦!”


    “妃妃,你且說來聽聽!”嬴政說道。


    “你答應我不要生氣,我就說。”王妃妃向嬴政撒嬌道。


    “妃妃,朕怎麽會生氣呢?朕身為一國之君,擁有著廣袤無垠的疆土和萬千子民,自然就要有海納百川、包容萬物的胸懷。朕曆經風雨,見多識廣,又豈會因為區區小事而動怒?所以,你無需擔憂,盡管放心大膽地將你想說的話一五一十道來便是!”


    “陛下,那臣妾可就真的要說了!”


    王妃妃看了看嬴政,就“膽大妄為”地說起來。


    “陛下,首先,咱們得說說這個尊重女性的問題。依臣妾之見,要真正做到尊重女性,那就必須大力提倡男女平等。這可不是一句空話,而是實實在在應該去推動和實現的理念。”


    嬴政對王妃妃的觀點很吃驚,他沒想到王妃妃竟然這麽有想法!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王妃妃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陛下您想想看,憑什麽男人就能左擁右抱、三妻四妾呢?而女人卻隻能嫁給一個人,一輩子守著那一個丈夫過日子。更過分的是,還有那些所謂的傳統觀念,說什麽女人在家就得聽父親的話,出嫁後又得順從丈夫,萬一丈夫不幸去世了,還得聽從兒子的安排。這不就是明擺著給女人套上枷鎖嗎?不就是擔心女人一旦掙脫了這些束縛,展現出自己的能力和才華,會比男人更強嘛!還是害怕女人有了地位男人無法駕馭?這種不公平的待遇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王妃妃本來很害怕自己說錯話,但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還有……還有……你的母妃,其實……其實她很可憐!!”


    “妃妃,你說什麽?你竟然向著母妃說話?還說母妃很可憐?”嬴政不可置信地問王妃妃。


    “是的,陛下,她確實很可憐!”


    王妃妃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複又說道,“你母妃,早年間因為長得太漂亮被呂不韋買來做妾,後來呂不韋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和權力,又拿她當作誘餌送給了你父皇,你母妃嫁給你父皇後,東躲西藏,還和你一塊兒被送到趙國當人質,寄人籬下、食不果腹……後來,你父皇登基才三年,就去世了,你母妃她才三十多歲,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陛下,您說她可不可憐?”


    嬴政驚呆了,半天不說話。


    他本想訓斥王妃妃,可他不知道他該訓斥王妃妃什麽?王妃妃的話,字字珠璣,句句在理,句句屬實啊!


    不知從何時開始,嬴政那深邃而銳利的眼眸之上仿佛被一層薄薄的霧氣所籠罩著。


    這層神秘的霧靄讓一旁的王妃妃感到困惑不已,她凝視著眼前這個令人敬畏又難以捉摸的男人,試圖透過那朦朧的屏障洞察他內心深處的思緒。


    無論王妃妃如何努力去揣測,都始終無法真正理解嬴政此刻究竟在思考些什麽。


    她看他好像沒有生氣,她又繼續說道,“後來你登基了,那怕她做了太後,依然還要被呂不韋所欺負,甚至還被呂不韋設計和利用生下了她和嫪毐的孩子……”


    王妃妃頓了頓,想看一看嬴政有沒有不悅,好決定自己還要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隻見嬴政雙眉緊緊地皺在一起,仿佛兩條深不見底的溝壑橫亙在額頭之上,那緊鎖的眉頭猶如被施了魔法一般,怎麽也舒展不開。


    他一會兒停下腳步,站定身子,目光凝視著遠方,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會兒又開始緩慢地踱起步來,步伐顯得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棉花上一樣,沒有絲毫的聲響。


    他就這樣時而緊蹙眉頭沉思不語,時而不停地來迴踱步,整個蕭瀾苑裏都彌漫著一種緊張而壓抑的氛圍。


    新來的婢女采琴和醉月躲得遠遠的,生怕陛下降罪於自己。


    就在王妃妃還在看嬴政的時候,嬴政竟一反常態地突然來到王妃妃身邊,凝視著王妃妃,仿佛在看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


    王妃妃突然被嬴政這樣看著,瞬間就不自在起來。


    她揶揄道,“陛下,臣妾臉上可是有黑?”


    “沒有,沒有……”嬴政連連搖頭。


    隻見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目光直直地落在王妃妃身上,眼神深邃而複雜,仿佛要透過王妃妃的外表看穿王妃妃內心深處一般。


    嬴政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王妃妃,一言不發,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因為這沉默而變得凝重起來。


    王妃妃見嬴政惜字如金,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為何這樣看著臣妾?您一直不說話,臣妾心裏真的直發毛啊!”


    嬴政依舊沒有迴應王妃妃,隻是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讓人難以捉摸的笑容。


    王妃妃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左右為難。


    看王妃妃這樣,嬴政這才露出笑臉,“妃妃,朕剛才就是在故意逗你呢,看你到底敢不敢說?有沒有膽量?不過你說得實在是太好了!朕也是這樣想的,朕早些日子還想著要專門製定一個律法條文,保護女子的權益呢!”


    “政哥哥,你怎麽可以這麽壞呢?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王妃妃氣惱地說。


    “妃妃……妃妃……朕就是逗你玩呢!”


    “叫你逗我玩,叫你逗我玩!”隻見王妃妃嬌嗔著揮動粉拳,一下又一下輕輕地落在嬴政那寬闊堅實的胸膛之上。


    她那看似淩厲的攻擊卻綿軟無力,就如同春日裏微風拂過花瓣一般輕柔,根本沒有絲毫的殺傷力可言。


    嬴政麵帶微笑,穩穩地站在原地,任憑這如雨點般落下的小拳頭砸在自己身上,眼中滿是寵溺之色。


    “妃妃,你接著往下說,朕還想聽你說!”


    王妃妃如同接到了聖旨一般,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流露出義憤填膺之色,她深吸一口氣後,接著憤憤不平地說道,“這世間怎麽如此不公?!憑什麽那呂不韋能夠這般肆意妄為地對待女子,卻能安然無恙,甚至都不會受到他人一絲一毫的指責與議論。然而,女子一旦稍有類似之舉,便會立刻遭來眾人的閑言碎語,不是被說成放蕩不羈,就是被扣上行為不檢點的帽子,甚至有人還會罵她們是婊子,難道就因為我們是女子,就要承受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嗎?”


    說到此處,王妃妃氣得嬌軀微微顫抖起來,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花,仿佛要將這不公的世道燃燒殆盡。


    嬴政略有所思,覺得王妃妃說得完全在理。


    “商代時,周幽王和褒姒烽火戲諸侯,大家罵褒姒禍國殃民,是紅顏禍水,可是,逢火戲諸侯的也有周幽王啊,怎麽沒有人怪罪他?也沒有人罵他呢?難道就因為周幽王是男人還是因為周幽王是皇帝,他們不能說也不敢說啊?一個女人長得漂亮有什麽錯啊?!為什麽把錯誤要全部歸結於一個女人身上?


    “妃妃,我越來越對你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你口才竟然這麽好,簡直可以和張儀比肩了!”


    “陛下,瞧你說得,臣妾何德何能,怎可比肩張儀呢?請陛下莫要再取笑臣妾了!”


    “妃妃,朕說的是真話,你口才真的很好!妃妃,你……你在現代社會學的是不是口才課?”


    “陛下,臣妾的專業是曆史。教學生曆史課。曆史老師其實就是你們這個朝代的史官。”


    “曆史?史官?朕怎麽不知道呢?”


    “您從未給過臣妾機會叫臣妾說啊,再說了,您也沒問過臣妾啊。”


    “妃妃,你還有什麽是朕所不知曉的呢?”


    “陛下,你想知道什麽?”


    “你所有的一切,朕都想知道!”


    “可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臣妾已經不記得了。”


    “妃妃,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也忘了嗎?”


    “臣妾之前確實是忘記了一部分,不過,後來,在一個道士的好心提醒下,臣妾已經記起來了。”


    “道士?什麽道士?”嬴政一驚,趕忙追問道。


    王妃妃對嬴政說道,“那個道士身著一襲白色道袍,身姿挺拔如鬆,麵容清俊,雙目明亮如星,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


    他一頭白長發隨意地束起,幾縷發絲隨風飄動,平添了幾分飄逸之感。持一把拂塵,輕輕揮動間仿佛能掃去世間的一切。”


    王妃妃說完,又繼續對嬴政說道,“政哥哥,你相信嗎?他竟然是從臣妾的玉佩中走出來的!”


    嬴政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妃妃,心裏不由得一驚,難道妃妃口中所說的那個道士真的就是給他長生不老丹和結魄燈的那個道士?


    “妃妃,你能不能把你的玉佩拿出來叫朕瞧一瞧?”


    聽王妃妃這樣說,嬴政迫不及待地催促王妃妃拿出她口中所說的那枚玉佩。


    王妃妃疾步走向裏間,從她的黑色雙肩背包裏拿出那枚已經很久未戴的玉佩,一個雕花龍紋玉佩,那個她一直佩戴了20年的玉佩。


    嬴政拿起這枚玉佩,突然高興地喊起來,“妃妃,這枚玉佩是朕的玉佩!”


    “政哥哥,那個道士也是這樣對我說的!但是我已經佩戴了20年,怎麽可能是你的玉佩?”


    “妃妃,你忘了,我小時候在邯鄲城送給你一個玉佩,你還送給我一個香囊呢!”


    “陛下,臣妾……臣妾…臣妾好像記不起來了……”王妃妃一句話還未說完,瞬間就感覺天旋地轉、頭暈腦脹,一下子竟然就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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