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什麽這次機會也要放棄呢?!櫻,你不能繼續再這樣,你還有多少時間了?再過不久,你會成一副什麽樣子?那時候的你還會是你嗎?”


    美杜莎激烈地規勸著櫻,和她一樣,我們也不敢放棄這最後的機會,到一旁偷聽著。


    有的時候還是得不擇手段一些啊。


    這次“重新契約”已經過去了十多分鍾,一開始,兩個人的對話還很平靜,但是隨著櫻開始說一些自暴自棄的話,為她遭了一大堆洋罪的美杜莎不禁越來越生氣。


    這也是一種心理障礙,櫻長期生活在相當於軟禁的環境中,又被殘酷的改造手術和虐待摧殘著身心,已經一點點地喪失了生活的勇氣。有一個非常經典的例子,小象被一條掙脫不開的細鐵鏈拴著,長此以往,哪怕它長大到能夠破壞數倍粗細的鐵鏈,它也不會去做,思維已經被形成了定式。


    就現在而言,櫻實際上已經趨於“非人”的範疇了,人是社會動物,社會意義上的人是各種社會關係的集合體,因此,人類社會中,一個人類個體最基礎也是最應該的能力,就是建立和切斷社會關係的能力,而櫻顯然無法做到這一點,她最多隻能安排一下自己的生活,僅此而已。


    這樣的人是比一些動物還要低下的存在,也就是被稱之為“奴隸”的人,或者達利特,或者部民,總之是一種東西ー已經可以這麽稱唿他們了。奴役者隻是把他們當作“會說話的牲畜”對待,櫻顯然也是這樣的,隻是因為自己的特殊作用而被給予了點“自由”,不,隻不過是奴隸功能的區別而需要的“養護”也不一樣罷了,雅典的奴隸比斯巴達的奴隸好些,但依舊是奴隸。


    但是人終究不是動物,把人當作動物的唯一下場就是被暴起而來的人消滅個幹淨,我很確定,這引發大爆炸的原點一定就隱藏在某處…就算是古代被摧殘至不成人形的奴隸,他們的心裏也有那火焰在燒灼,我不相信生活在現代環境下的櫻會沒有。


    我先前比較樂觀地估計了美杜莎和櫻的關係,但是顯然,天平的砝碼還不夠,還沒有向我們這裏傾斜。


    “仕郎,我們得再找個辦法。”


    想,我的頭腦,人類進化出你來不是為了在這種時候找不到突破點的,再想想。


    那我們按照這個邏輯反推,奴隸對於自己天生就應該有的權力的保護和絕地反擊,天生就應該有的權力…而權力一定要有一個作用的對象才能稱之為權力,所以下一個砝碼就是…


    等下、我明白了,對啊!我為什麽忘了這件事!對於櫻而言,衛宮一家就是她行使身為人的這份權力的對象,他們讓櫻找到了身為“人”的感覺,他們就是我需要的砝碼!


    而美杜莎終究ー我這不是在貶低她ー“非人”感太重了,櫻恐怕在她身上找不到那種常人的感覺,她是櫻的同伴,但不是那個應該要向身處井中的櫻伸出援手的人。


    這件事也絕對不能由之前的衛宮來做,拯救一個人需要的是完全理解和認識人,否則就會引向一個極端化的結果,衛宮絕對無法理解並可能會被櫻侵蝕自己的執念,最後墮落化為我尚不明確的某種…“人”,希望那時候的他還會是人吧。


    既然如此……


    “我們恐怕得暴露身份了。”


    來這以後的麻煩事真是多,我們也違反了好幾次阿瓦隆的規矩,天天這樣幹預下去鬼知道會發生什麽。


    嗯?你想提醒我不需要擔心這些嗎?好吧。


    我們倆拉開拉門,直接進入美杜莎和櫻交談的臥室中。


    “!無銘!!這個時候”


    “我知道,該我上場了。”


    對話被打斷的櫻驚訝了一下,然後開始傷感。


    “…rider,這一切是你和他們合計好的嗎?你不是我的朋友嗎?為什麽要這樣做?”


    美杜莎急得瞪了我們好幾下。


    我開始擺出我最不喜歡用的一種腔調說話。


    “哎呀哎呀,我是真沒想到,遠阪家的二女居然是個這樣喜歡逃避的人。”


    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能順著她的邏輯走,她的內心非常抗拒,從主觀上就根本否定了和我講客觀道理的可能。我已經預料到了,她一定會把問題越扯越遠,就像不入流的向導亂指路一樣,我會先是被帶到城鄉結合部,又被轉去高速公路休息站,最後到一個荒原上詰問我,為什麽這裏沒有教育部?


    那你說為什麽呢?


    所以不如先直接拋出一個重磅炸彈,把她的思緒直接打亂,然後我來把握主動權,我來引領對話邏輯。


    “你…你知道我是…”


    “這種曾經在目標之內的人很難沒有印象嘛,你說是吧,saber。”


    阿爾托莉雅也配合著我,她再次切換到了亞瑟王模式。


    “當然了無銘,第四次聖杯戰爭離現在隻有十年,我還記得很多東西。”


    “等、等下!!!你們是!!”


    “saber???!!你也是、不,你是人類啊…這怎麽”


    “我們來自另一個世界,也經曆過你們正在經曆的這場戰爭,那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叫做‘衛宮士郎’的英靈。”


    櫻捂住嘴


    “先輩他…”


    這便是一力降十會,隻要連續扔出來一堆重磅信息,哪怕是詭辯的邏輯也撐不住。


    “那個人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人的未來,而且他不記得有‘間桐櫻’這個人存在過,你知道為什麽嗎?”


    櫻一下就哭出聲了,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不!!不要!!!我不要聽!!!一定是騙人,騙人的!!先輩對我很好,先輩他一定記住了我,怎麽可能會記不住呢?!!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是不是想像衛宮切嗣一樣徹底鏟除我們家!!”


    我趕緊給美杜莎使眼色,讓她發動魔眼的技能來強製定住櫻。


    美杜莎蹲下用眼睛催眠了她,櫻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她現在隻有腦袋和臉是能自如運作的,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又閉上眼睛不去看我們。


    幸虧這技能生效了,我不怕講理,就怕耍潑。


    “未來的衛宮士郎無法記住間桐櫻,因為間桐櫻從來不是作為一個人在他眼裏出現的。聽好了,櫻,”


    我簡單地複述了一下剛才的思考。


    “你知道嗎?你的行為、思維,一整個人本身,都已經徹底被長久的奴役所遏製住了。你在他麵前表現出來的隻不過是那個被奴役的間桐櫻,那個虛假的間桐櫻,然後你就滿足於僅僅這樣,滿足於虛假的家家酒,最後自然而然也就被輕易地遺忘。你沒有在他麵前表現出真實的自己,沒有表現出名為間桐櫻的人的真本色,沒有一個人具有的火花和活力,你又怎麽能讓他記住你呢?你隻是在拿一個虛假的表象來誆騙他和自己罷了。”


    櫻此時停止了掙紮,失去了光澤的目光和淚珠一起滴落在地麵上。


    “你…你說得對…”


    看到自己的禦主這樣,美杜莎非常難過,傷心抑製不住地從她臉上散發出來,但是她清楚這是為了櫻好,沒有打斷我們。


    “所以,你唯一的路就擺在這裏,如果你不離開間桐家,你就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人,你就永遠不會擁有勇氣,你就永遠不會讓衛宮士郎見識和記住你,他隻會把一個什麽都好但什麽都虛假的人很快遺忘,你明白了嗎?”


    沉默幾分鍾後


    “…………我、懂了。”


    “對!櫻,不要困在那個牢籠裏,那不是生靈應該有的歸宿!”


    美杜莎轉悲為喜,她激動地擁抱了我們。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我把偽臣之書還給她,囑咐她照顧好櫻,讓櫻不要表現得太過異樣,並且千萬不能向別人提我們的來曆,那就真的壞事了。


    ー


    迴到客廳,藤姐已經下班歸來,她給我們買的特產是冬木紅酒,這東西說是品質不次於歐洲的同類產品,藤姐覺得一個是有特色有質量,再一個總比點心牛肉一類的要好,就買了這個。


    按日本的習慣,我們是應該迴禮的,但藤姐一個勁推脫這件事,她身上一點沒有那種假客氣的做作感,是真客氣和自然。


    但是隨口貶低某個家庭成員也是很自然的。


    “你們幫了那個臭小子這麽多,我送點什麽很正常。”


    衛宮不甘示弱


    “老虎會給人送禮,難道說是為了獵物麽?”


    聽到“老虎”二字的藤姐動如脫兔,上一秒還在和我們說話,一瞬間就直接把衛宮撲倒,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不孝的家夥!!你姐拚命把你養大,你就這樣天天氣你姐嗎!!”


    “咳咳、喂!是誰在四五年前就天天蹭吃蹭喝!誰天天來這什麽都不做還以捉弄人為樂!”


    藤姐愣了一下,衛宮趁這個機會趕緊掙脫出來,爬到一邊喘著氣。


    “啊…誰會娶這樣的母老虎啊!!!我一想到那個人就為他感到倒黴啊!!!”


    我好像在哪聽過類似的話,不過對象應該指的不是藤姐。


    “臭小子你今天就不想活了是吧!!!看招!!”


    隨後兩個人開始了類似自由搏擊的“玩鬧”行為,我們隻好趕緊把桌子和玻璃器皿都拿開。


    遠阪不在,應該是去研究魔術了;saber則還是老樣子,在一邊安之若素,她估計還是在想著聖杯一類的事。


    “噯!嘿!喝啊!!”


    我通過阿瓦隆讓archer聽到了這些,他無奈地笑了。


    “士郎,你如果、有機會的話,幫我向她說聲謝謝吧。我當時還是個毛頭小子,不知道我唯一的親人的可貴,課堂上和家裏都沒少氣她。你告訴她,她是最棒的姐姐,最棒的老師,有她在,衛宮士郎才能成為衛宮士郎,而不是思想死在火災裏的、死氣沉沉的一個人類。”


    這樣嗎,好吧。


    我倆商量了一下,就以迴禮為由支開他們。


    “藤姐,藤姐”


    “啊?!不要耽誤我正家風啊!!!”


    被壓著打的衛宮抓住機會,一個頭槌把藤姐頂了出去,趕緊連滾帶爬逃之夭夭去了別處。


    “別跑!!!站住!!!”


    “消消氣,消消氣,我們有禮物要送給藤姐。”


    “唉,那小子就這樣算啦,真是…不過真的嗎?魔術師居然還會給我送東西?”


    我掏出備用的空u盤。


    “u盤嗎?太感謝了,我上班正好缺一個,現在一個u盤好貴的,我們辦公室不少人還是在用軟盤。”


    她仔細看了看。


    “很不一樣啊這東西,世麵上沒這樣的貨,等下,不會這也是”


    “是的,也算是和‘那個人’有關的特製產品”


    其實是我拷貝切嗣先生準備的超高清衛星圖、一手投影魔術研究資料等等時用的。


    “而且容量有16g。”


    藤姐眨了眨眼


    “那個,16個g?這個小東西有16g的空間???”


    啊呀呀呀呀


    藤姐嘖嘖稱奇


    “不得了,不得了,這真是寶貝,一個小東西能存這麽多…128mb的u盤他們都賣得可貴了,16g能要多少錢啊?你們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出手這麽闊綽,讓我太不好意思了。”


    阿爾托莉雅憋不住想笑,沒辦法,這就是生產力進步帶來的好處。


    “但是藤姐一定要記好,這個東西是我們那群人特製的,千萬不要隨便給別人看,畢竟和他有關。”


    “哦哦了解!”


    得到“寶貝”的藤姐樂嗬嗬的,哼著小曲,已然把不孝的弟弟忘到腦後了。


    “藤姐確實是一個好老師,好姐姐。”


    “你們怎麽這麽會說話!唉,禮物就一瓶紅酒還是買少了,我得叫我家老頭子拿點好東西出來。”


    “別別,這樣就行了”


    ー


    我本以為對於櫻和美杜莎的加入,藤姐會特別頭疼;但意外的是,她居然不反對櫻待在衛宮家。


    “小櫻可不是外人,保護小櫻的人自然也不是外人。”


    看來她確實愛吃櫻做的飯。


    晚飯上我仔細觀察了櫻的神情,她似乎有了一種…不自然的感覺,那個櫻的麵具被撕開了,從裏邊流出一些……不對,這才是她真正的神情,繭要化成蝶,而蝶要飛至起點。


    我隻希望這個比喻不會在物理上成真。


    她沒有像早上那樣對遠阪提出很大的意見,隻是隨口招唿了幾句,稱唿也改成了簡單的“學姐”,更加自然,但是在她身上就顯得極不自然。


    之前一直勉強繃著的笑容也消失了,她隻在藤姐和衛宮講笑話的時候笑一笑。


    飯後,衛宮家的二人都難免有了疑問。


    “櫻今天怎麽怪怪的?”


    “沒有,我隻是累了些,想吃飯時放鬆點而已。”


    隨後我招唿衛宮起身,我還有最後要教的東西。


    美杜莎急急忙忙地跟過來,她有話想說。


    “衛宮,你先去稍等會,我們得研究一下天象。”


    在我們來到過道後,美杜莎先是再次道謝,然後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莉莉小姐和saber是同一個人嗎?真的嗎?”


    “嗯,可以這麽說。”


    她覺得非常難以置信。


    “蛇不依靠視覺也能夠感知,我剛才試了試,但是,兩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阿爾托莉雅微笑著。


    “這是自然的,其實美杜莎,這棟房子裏除了藤姐和你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著心理問題,他們在很多方麵不成熟也不完善。我倆離開後,你恐怕就要幫藤姐監管一下他們了。”


    “這…好吧,我會盡力做好。莉莉小姐,你們非走不可嗎?”


    “是的,我們已經幹預這個世界太多太多,如果繼續下去,出現的問題會非常大。”


    她沉默了一秒,歎口氣繼續。


    “我明白了,這個就送還給二位。”


    “我們要偽臣之書也沒用了吧?”


    “不,我把自己的記憶刻錄在了上麵,如果二位日後能夠再見到和我使用一個名字的從者,就可以用它來使從者擁有我的記憶,那樣,‘我’就永遠會是二位的朋友了。畢竟二位這樣強大善良的夥伴可不多見,對於我來說,結識你們是難得的珍寶。特別是無銘先生,你的那番話讓我也獲益匪淺,我以後會多在這方麵照顧櫻的。”


    “我相信你。”


    “那好,我就不打擾了,我相信你們二位一定是許多個時空裏最棒的,先再見了。”


    美杜莎擺擺手,笑著迴了屋。


    “不得不說,正常狀態下的美杜莎確實是非常可靠,有她在,這一屋人的屬性能被很好地中和,特別是saber,她再想鬧出什麽亂子就得先過美杜莎這關了。”


    我不禁笑出了聲,其實我剛才也很緊張,心結哪有那麽好說明白好解開呢,幸好一切水到渠成,沒翻車就好啊。


    “別想著那個人了,咱們去教教衛宮幾招把式,明天我們就迴家嘍!”


    “嗯!還是家裏好!我好想念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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