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塵的樣子讓道傆和玄奘的心都抽動了一下。


    沒錯,這孩子不但猜測到了玄奘在做的事情,還明白這件事如果發生之後的後果。


    “一塵……”道傆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還是玄奘,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塵,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這件事關係到中土佛門的安危,我不得不這樣做……”


    玄奘看著一塵,麵容變得嚴肅,“我也知道,這件事如果真的發生,那麽對西域諸國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但是,如果我不做,你以為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


    道傆從玄奘的話中聽出了什麽,他立刻問道:“法師,難道已經開始了?”


    玄奘苦笑了一聲,“三年前就開始了……三年前,大將軍侯君集攻克高昌國,並將高昌國改名西州,設安西都護府統領安西四鎮。安西地界,已經屬於大唐了……”


    一塵猛然瞪大了眼睛,而眼淚也洶湧而出。他猶然記得自己在高昌城的日子,卻沒想到,高昌國已經不複存在了。


    看到一塵的樣子,道傆和玄奘都陷入了沉默。一塵的心情他們都能理解,因為相比於大唐,一塵記憶中最自由的日子,就是在高昌度過的。


    在很多時候,一塵都會不自覺的想起那段日子。相比逃離大唐時的艱辛,和後來專心學習佛法時的辛勤,在高昌城的那幾年,的確承載了一塵全部的快樂。


    雖然不論是道傆還是玄奘,都對大唐吞並西域沒有什麽意見,但對於一塵的情緒他們還是能夠理解的。


    “法師,我看你像一個人,不知道法師認不認識法琳禪師?”


    道傆決定岔開話題,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一塵的情緒明顯要失控了。


    玄奘聽到法琳的名字顯然愣了一下,“你認識法琳禪師?”


    聽到玄奘的反問,道傆笑了,“豈止是認識,當年就是法琳禪師帶我投入太原李家的。”


    玄奘顯然不知道這段曆史,這也不怪他,畢竟那時玄奘還沒出生。


    “法琳禪師乃是家叔祖。”


    這迴輪到道傆吃驚了,“你說什麽,法琳禪師是你叔祖?”


    “沒錯。”玄奘點頭,“叔祖與我都是出自穎川陳氏。”


    “怪不得,怪不得,我就看你怎麽那麽眼熟,原來法師和法琳禪師是一家人。”對於這個發現,道傆有些興奮。


    離開中土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和自己有淵源的人物,怎麽能讓道傆不興奮?


    “那,法琳禪師可好?”


    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可按照道傆的想法,法琳應該還在人世。


    玄奘的表情有些黯然,“似乎已經不在了……前兩年,我從中土來的人口中獲知,家叔祖已經圓寂了……”


    “怎麽會這樣,法琳禪師乃是習武之人,怎麽會這麽早圓寂?”


    玄奘搖了搖頭,“據說,是朝堂之上有詆毀佛門,家叔祖作《辯證論》駁斥,因而讓陛下震怒,雖未處斬卻被判徙三千裏,病死在了路上……”


    “阿彌陀佛……”道傆宣了一聲佛號。


    沒想到,法琳竟然死的如此淒慘。迴想起當年法琳帶著自己前往李府的情景,道傆將心中最後一絲哀怨也徹底放下了。


    一塵漸漸平複了心情,隻是也不說話,而是拿起一本佛經閱讀起來。


    道傆向玄奘使了眼色,兩人離開了一塵的屋子去了外麵。


    在湖邊,玄奘表情凝重的告訴道傆,自己的西行,雖然看上去是到天竺學習大乘佛法,實際上還有更多的使命。


    記錄沿途的山川道路風土人情以作軍用隻是其中的一個使命,還有一個使命,就是找到李承義。


    “應該是當初留在高昌的人泄露了一塵的行蹤,所以我來了……”


    道傆滿臉糾結的看著玄奘,“按理說,我現在應該一刀殺了你,然後將你推入這個湖底。但是,我不覺得你會這樣跑來,就為了害一塵,所以,你給我一個理由……”


    玄奘看四下無人,彎腰拉起僧袍的一角,抓住自己貼身小衣的一角用力一撕,從裏麵扯出一個布條。


    “你看看這個。”


    道傆疑惑的接過布條看了一眼,頓時就變了臉色。


    “這是真的?”他沉聲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做對一塵來說會有多大的危險?”


    讓道傆反應這麽大的,就是布條上的內容。


    布條上寫的東西既是給玄奘的,也是給道傆的。


    別看道傆在藍摩國已經好幾年了,但顯然他和一塵的行蹤一直被人掌握著。


    布條上寫給玄奘的,是讓玄奘盡快找到道傆和一塵。


    而寫給道傆的命令則是,盡快帶著一塵返迴中土大唐。


    看布條上的落款,道傆有些憤怒。這是中土佛門八大派的共同意願,代表著佛門的最高命令。


    “他們這是想幹什麽?”


    聽到道傆憤怒的聲音,玄奘苦笑了一聲,“還能想幹什麽?無非是當今的陛下,將佛門逼的太緊了,所以,他們需要一麵旗幟……”


    “他們想造反?!”


    道傆忍不住抬高了聲音。


    “他們是怎麽敢的?!”


    玄奘依然苦笑,“這有什麽不敢的?當年的事情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隱太子的事情不就是這樣嗎?”


    這下輪到道傆苦笑了,當年的自己,不就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被送到了李建成的身邊麽。


    “不行,我決不能讓一塵再迴到大唐,這對這孩子不公平。”


    玄奘搖了搖頭,“我已經來了,就算我帶不走他,以後還會有別人來。”


    他停頓了一下,“一塵現在很出名,所以,如果後麵再來的人還是帶不走他,那接下去,可能就不是佛門的人來了……”


    道傆陷入了沉默,他很明白玄奘的意思。沒錯,不論在什麽時候,佛門一定是將佛門的利益放在最高處的。一旦佛門發現,一塵已經失去了使用價值,那麽,他們肯定會將一塵的消息上報朝廷,以換取最大的利益。


    一塵的存在,現在幾乎可以確定,已經不再是個秘密。那麽,對於一塵這個存在,李世民又怎麽會放任不管?


    “玄奘大師說得很對,我,應該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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