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還是忍不下這口氣,兩步走上前去。深唿了一口氣,在墨璿身後說道


    “哎,我看你到哪裏都帶著你這扇子。這扇子是有多寶貝啊,借我看看唄!”


    墨璿還沒來得及反應,扇子就被後麵伸出的手拿走了。他轉身去,想把扇子搶迴來,但陳昭向後一退,嘴角勾起。那一臉得逞的表情盯著墨璿。


    “還給我!”


    “哎,不可能!我一直看你天天拿著這扇子和那杆煙槍,煙槍沒拿到,今天就把你的扇子拿來看看。到底是個什麽稀奇寶貝,天天拿著不放手!”


    陳昭退後兩步,一邊盯著墨璿防止他突然襲擊,一邊看著手中的扇子。啪,他將扇子打開。見扇子正麵是蘇軾的一首詞。


    《蝶戀花·京口得鄉書》


    『雨後春容清更麗。隻有離人,幽恨終難洗。北固山前三麵水。碧瓊梳擁青螺髻。


    一紙鄉書來萬裏。問我何年,真個成歸計。迴首送春拚一醉。東風吹破千行淚。』


    “嘖嘖,想不到墨先生心上還有人兒呢。看不出來啊,墨先生還挺放浪形骸!”


    墨璿像是被戳穿了什麽秘密,含糊其辭


    “你亂說什麽,這明明是一首思鄉詞。什麽心上人!”


    “不對吧,這首詞確實是思鄉的。但也有人說這也是等人的意思哦。墨先生,你在等誰啊?”


    墨璿當然不能說他等的就是眼前這個人,隻好直接動手去奪了。陳昭看他要奪扇子,一溜煙就跑門口去了。在門邊扇著扇子,一邊看著墨璿,隨即腦袋一歪低笑。


    “墨先生,不想說也不要直接搶啊。做人要學會優雅。你這舉動,可難登大雅之堂呢!”


    “我優你二錘的雅……”


    墨璿撈起袖子剛準備動手,門被打開了。陳昭向旁邊躲了一步,讓門不會打在他身上。


    門大開,走進一位西裝革履,梳油頭,拿懷表的年輕公子哥。他一進門看到擼起袖子看著他準備動手的墨璿,微微吃驚,隨即一笑。


    “墨先生,怎麽我一來就要對我動手啊。就這麽不待見我?”


    墨璿一看來人,忙將袖子放下。“哪有的事啊,二少爺。今天怎麽來我這兒了?”


    “這不是這邊有點事,剛好路過你這兒,原本想進去討口茶喝,結果關門了。又聽見有聲音,進來瞧瞧,你們這是做什麽呢?”


    陳昭從門旁走了過來,二少爺看著陳昭手裏的扇子,又想了想剛剛墨璿要動手的樣子。想到了什麽。對著陳昭說。


    “羽伯,肯定是你將墨先生的扇子弄壞了,給墨先生氣的要動手了是不是?你怎麽能發生這種事情呢,小心一點嘛!”


    陳昭聽著這人叫他羽伯,剛想說什麽。墨璿趕緊上前一把將二少爺帶向茶桌。說道


    “羽伯也上年紀了嘛,怎麽可能那麽完美呢,我也沒怪他,你忙去吧,羽伯。二少爺,不是要喝茶嗎,來,我給你泡茶!”


    邊說邊轉頭看向陳昭,向他使了個眼神。陳昭瞧見便向暗門走去。墨璿將二少爺帶到茶座。將茶泡好後端到了他麵前。這少爺看見了他端的茶,連忙拿起,拿到鼻子前聞了一口,滿意的樣子溢出表麵。


    “墨先生,我就喜歡你泡的茶。香氣四溢,沁人心脾。喝一口,迴味無窮啊!”


    “嗬嗬,二少爺這也太誇張了。一杯茶而已,能讓二少爺用這麽多好詞。也是我這黙語堂的大榮幸啊”


    “哎,你可不要謙虛。我認識你這麽久,除了你做人處事的風格,最喜歡的就是你泡的這杯茶了。你這手藝哪裏來的,教教我吧?”


    “嗬嗬,二少爺,你就別在拿我打趣了。既然你來了,我這有本書,挺適合你的。你要不看看?”


    二少爺聽到這話,來了興趣。看著墨璿,墨璿笑著走到書架上取了一本書。遞到了他的手中。


    他拿到書,看著紅色封麵的書皮。書名《戲無所依》,雖疑惑。但還是打開了書……


    戲子終是戲子,雖然苟活。但終究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


    他們說,唱戲的,不管你多出名,多少達官貴族喜歡你的戲。但你一輩子也隻是一個唱戲的,永遠不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原不相信,但現在,我很相信。


    我叫孟知秋。是孟家班的一名花旦,在我25歲的時候,我就已經成為了上海首屈一指的花旦。孟家班也因為我熱起來的名聲成為了上海第一戲班,一票難求。上海的男人都想看我的演的戲。


    他們說,我不僅是戲唱的好,還有一個加分項,便是我的臉。我的臉自小就長的好看,有人說我簡直就是賽西施,貌貂蟬。連我們班主也說我的好運氣全靠我這張臉,我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榮華富貴,但我寧願不要這種人生。這種肮髒的人生!


    我不是自願到這個戲班子的。從小就被我爹為了一塊大洋賣了。而我現在的班主,又從人販子手裏把我買了。我才到了現在這個戲班子。說起來我還要感謝班主呢,要不是在雪地裏看到跪在地上討錢的我,心中不忍。我可能在六歲那年就沒了。


    他看我可憐將我帶了迴來,原本他將我帶迴來隻是想讓我伺候他夫人。當時他的戲班子並不像現在的名氣那麽大,雖然有點小錢,但也隻夠他們自己用的。所以他常常在外招攬戲客,戲班子訓練的地方就在他們自己家院子。方便了我在洗衣服時能每天聽他們開兩句嗓,這時間長了啊,我也就慢慢學會了。


    一天,我正洗著衣服。嘴裏也就唱著學到的幾句戲詞兒。沒注意出現在背後的班主,他迴家時聽到我唱著戲詞。來了興趣,湊了上來,等我洗完衣服轉身時。才發現他竟然站在身後,我生怕被他訓斥,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可他那眼神像發現了寶貝似的,直直地盯著我,那眼睛裏,滿是光亮!就這樣,我不用在幹活了,我成了唱戲的。


    這戲不好學,我以前幹活的時候看他們每天站在院裏吊嗓子。感覺挺輕鬆的,怎麽我學就這麽累呢?


    不僅學習時的日子不好過,天天動作錯了就要被打,唱錯一句也要打。晚上休息也不好休息,因為被班主看重,導致讓其他師姐們遭了嫉妒。在休息時還要幫她們洗衣洗鞋,捶背揉肩,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又一年我終於成為了台柱子!


    “知秋!你準備好了嘛,要上台了啊!”班主揚聲喊著我的名字,今天是我在國泰大戲院的第一場戲,因為戲班子大火了,國泰大戲院的為了給自己招攬熱氣,將我們邀過去為他們唱一出。國泰大戲院不是小地方,所以班主對這次演出特別重視。連唱的都是我最拿手的《貴妃醉酒》。雖然上台時間還有不少,但他就覺得我快遲了,一直催著我。


    “馬上了,不還早呢?今天怎麽這麽著急啊!”


    “哎呦,能不著急嗎,我們是在什麽地方,國泰大戲院啊!別人想來都來不了,今天竟然請我們來啊!”班主激動的叫著。


    “這戲都唱了多少遍了,你還怕出什麽問題不可?”


    “我當然不怕,這首可是你最拿手的。我可是千百倍的信任你,這不就是太激動了嘛!”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


    所有人都被戲中的楊貴妃吸引了目光,但有一人好像沒有。我在台上看見他的目光並不是追隨戲,他好像將我真正的當成了楊貴妃,我在台上的喜怒哀樂被他盡收眼底。那一瞬間,我覺得他看的不是戲,而是我……


    啪!“墨先生,這種書有什麽好看的啊?你怎麽會讓我看這書?”二少爺合上書,隨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起來對這書並不滿意。


    “嗬嗬,二少爺別急。可不是我讓你看的這書,是他自己選的你呀。”


    “什麽?你在開什麽玩笑?”


    “不相信嗎,你把書看完就知道了”


    ——


    “哎呦,知秋!你真是太棒了,台下那些老爺子們掌聲就沒斷過啊!”班主一完戲趕緊跑到後台來對著我又誇又讚的。我真是懶得聽他鬧我耳朵,在我剛準備出聲讓他停下時。後台走過來一個人。


    “孟班主好啊,孟班主誇獎歸誇獎。但這嘴也該歇歇吧,一直說容易口幹舌燥的”


    班主轉過頭看見來人,驚住。後又迅速調整態度,恭恭敬敬的向來人招唿。


    “張二少爺,是是是,這說多了嘴確實容易口幹舌燥的。不知道張二少爺來這後台有何貴幹啊?”


    “哦,我隻是先前在台下看見知秋小姐的演出,覺的很驚歎。想來後麵拜會一下,不知道知秋小姐能否給個機會?”


    “當然可以,反正戲也唱完了,知秋。就給你放個假吧,陪張二少爺聊聊天。二少爺,我還有事,就先告退了,”班主鞠了個躬後,就向外麵走過去了。我看著這人,一身黑色西裝穿的筆挺,整個人看起來就一股文弱書生氣息。


    “你是誰啊,為什麽班主會叫你少爺?”


    “你不認識我?”他聽到這句話時,明顯愣了一下,搖頭無奈的笑了起來。


    “怎麽?我非要認識你嗎?你很厲害嗎?”


    “額,也不是很厲害。隻是我爸是中南銀行裏的一個股東,我是他的二兒子。厲害可能也隻是我爸厲害,我沾了他的光而已!”


    “哦,這樣啊。那確實挺厲害的,那你來找我幹嘛?”我對他並不感興趣,我隻想迴去躺著休息,這一出戲唱的我腰酸背痛的。早點迴去睡覺多好。


    他仿佛看出我的心思,急忙擺手迴應著。“我不是要邀你去吃飯什麽的,雖然是有一點那種想法。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跟第一次就見麵的人就這麽近距離接觸的,我隻是看你唱的戲。很好聽,想來結識知秋小姐。雖然知道你剛唱完戲肯定很累了。但還是找了你,不好意思。”


    “哦,謝謝你的關心。你確實猜對了,我的確很累。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麽?”


    “沒事沒事,我隻是想和你說兩句話。今天打擾你了,等你下次登台的時候再會吧,或者等你有時間也可以,再見!”說完,他便走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感歎好一個大傻子。


    經過國泰大戲院的一場演出,讓孟家班又上升了一個等級,連帶我的師姐師妹們的表演,也看的掌聲不斷。當然,我依然是最受歡迎的台柱子。我的每一場戲都是座無虛席,對了,上次的那個二少爺也是按照了他的約定,每一台戲都會有他。每一次也都會在後台來找我講話。可每一次也都是講不了幾句就走了。真的像個傻子。


    “知秋啊,你和那張二少爺怎麽樣了?”


    “哦?什麽怎麽樣,能有什麽樣?班主,你在想些什麽啊?”


    “沒有,隻是想給你提個醒。我們唱戲的,不管現在多麽風光,終究上不了台麵。有些想法還是不要有的好。”


    聽到這,我心中不免湧起一股火來。怒聲道“戲子怎麽了,戲子難道就不是人嗎?憑什麽就要低他們一等。況且,我跟那什麽少爺那有什麽怎麽樣,我都不認識他!”


    看我發怒,班主也不好說什麽。歎聲道“話是這麽說,但戲子終究隻是那供他人享樂的玩偶而已。我們成也靠他們,敗也靠他們。把他們惹怒了,就沒我們的活路了。”


    “那就自己創一條路出來,我們自己有飯吃就行了”


    他見我倔強至此,搖搖頭走了。


    “知秋小姐,你好啊!”


    一聽這聲音,我就知道是那少爺來了。也不知道他一直來幹什麽。


    “哦!不知道今天二少爺又想與我聊些什麽?”


    “今天…不是陪你來聊天的。”


    “哦?那你今天是來幹嘛的?”


    “額,就是想請問知秋小姐能否一起吃頓飯?”


    “怎麽,突然請我吃飯。是鴻門宴嗎?”


    “知秋小姐說笑了,我隻是覺得每次我來找你,你都是很忙的樣子。每次都說不上幾句話,這次你沒演出,就想請你吃飯。”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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