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金玲就坐上汽車去了縣城。她先去找了鄧念英,鄧念英果然又囑咐了她很多話,說了很多出門在外的注意事項,然後掏出了一百塊錢給她,“你拿著,花不花得著另說,手裏有錢,遇到事就不慌。”


    許新安說:“再給拿兩百。這點錢夠幹嘛的?”


    二大姨子估計沒給多少錢。他還欠著金玲一點。之前金玲給他家幹活,他說讓念英記個賬,以後折成錢給金玲。後來他家不種地了,這事好像也就算了。但是金玲今天開啟人生新篇章了,他還是該表示表示。


    鄧念英看了他一眼,又給了李金玲兩百,“你小姨父給的,拿著吧。”


    李金玲不肯要,她眼淚嘩嘩的流,早些年,她是給小姨家幹了些活,但其實也沒幹多少,也就是農忙的時候去幫兩天忙。但是每年底,小姨都給她做身新衣服,有時候給她買絲巾、買裙子,她沒白幹。她媽給她一百都猶猶豫豫的,小姨已經給了一百了。這錢不能再拿了。


    鄧念英也很傷感,“拿著吧。出門在外,要是遇到什麽難處,就往家裏打電話。”


    李金玲還是不收。許新安就說:“給你你就拿著,聰聰一個月零花錢都有這麽多。”


    李金玲:“……”


    許新安開著車把李金玲送到了長途汽車站,又按他閨女說的,打聽了到站時間,大概的誤差,還有停靠的具體站點,看著李金玲的車開走了以後,他迴去給許玉玲打了個電話,把這些消息告訴了他。


    許玉玲問他:“聰聰呢?”


    “她放暑假了,跟她奶奶在村裏玩呢,她沒來縣裏送人,讓我打聽清楚了給你打電話。你接到人給我迴個電話。”


    “好嘞。”


    掛了電話,鄧念英就開始數落他:“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什麽話?給錢就給錢,你顯擺聰聰零花錢幹嘛,顯得你錢多啊!真不會說話。你讓人家金玲怎麽想。”


    許新安說:“我不這麽說,她根本就不會收。金玲這孩子,從小得到的東西太少了,什麽好的都沒她的份,時間長了,她心裏就覺得自己不配。”


    看鄧念英要發飆,他趕忙說道:“你先別忙著發火,你聽我說完。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麽迴事。她是不是覺得自己不配吃好的穿好的?我不是說她真的不配,隻是說她自己心裏有這樣的想法。


    小時候我給她分餅幹,她就不要,我得跟她說,是聰聰不要的,她才接過去吃。我們聰聰真的不要嗎,這頓吃不完可以下頓吃,怎麽可能真的不要?但我要是不這麽說,這餅幹金玲還真就不吃。


    我說聰聰零花錢多,隻是讓她別在乎這200塊,趕緊接過去得了。事實上,她也確實接了嘛。而且,我跟你說,就金玲這性格,她不會多想。”


    鄧念英不說話了,她得承認,許新安說的是有道理的。而且金玲確實不會多想,這孩子隻記恩,不記仇。


    她歎了口氣,“以前,謙讓是美德。我們都被教育要謙讓,現在,謙讓好像成了缺點了。聰聰和明明,倆人都不知道謙讓倆字怎麽寫。”


    許新安說:“謙讓是相互的。光讓一個人謙讓,那不叫謙讓,那叫欺負人。我小的時候,咱媽讓大姐二姐謙讓我,但同時也讓我謙讓大姐二姐,讓我承擔起該我承擔的責任來。我沒教育聰聰謙讓,自然也不能教育明明謙讓。她們倆愛怎麽樣怎麽樣,我看也挺好的。”


    鄧念英:“……”


    那倒是,這倆孩子挺臭味相投的。事實上,除了新忠家那三個孩子,她們倆和新建家的三個、新民家的三個玩得都挺好。對門存偉和美玲,再加上玉玲,和她們倆也都挺好的。她最開始還以為聰聰這性格會沒朋友呢,沒想到她朋友還挺多。


    李金玲第二天早上才抵達南方,一下車,就見到了等在那裏的許玉玲。這時候天才剛亮,許玉玲肯定是天不亮就出來等她了。


    李金玲眼圈一紅,大家都太好了。


    許玉玲一看見她,就迎了上來。“你運氣挺好,這車沒晚點。”


    李金玲笑著點頭,“嗯!麻煩你了!”


    “這有啥呀,咱們是一個地方過來的,到了這兒人生地不熟,互相幫襯是應該的。聰聰和她爹都給我打電話了,讓我務必把你接到廠裏安頓好。以後等休息的時候,我帶你出來轉轉,你熟悉了就好了。外麵的世界可大了。我反正在這裏從來不想家。”


    李金玲噗嗤一下笑出來。她好像也不想。


    坐在大巴車上的時候,她心裏有忐忑、有迷茫,但唯獨沒有想家。


    許玉玲把人帶到路邊的小吃攤,給她買了個粢飯團,“到了這兒,先吃點這兒的特色早餐。”


    李金玲小聲跟她說:“我到了廠裏再給你錢,我錢在內衣兜裏,不好拿。”


    許玉玲哈哈大笑,“不用給我,你剛來,我請你的。以後你發了工資再給我買一個就行。或者你別給我買,等我迴了家,去宰聰聰一頓。你別看小孩年紀不大,她可有錢了。”


    李金玲笑起來,“嗯。她可有錢了。”


    倆人去了廠裏,找到負責人,給李金玲安排好工作和住的地方,許玉玲給許新安打了個電話,許新安謝過她,又說:“你不用給聰聰打電話了,我告訴她就行。”


    “好哦。你去邀功吧。”


    許新安:“……”


    李金玲態度誠懇踏實、勤勞能幹,一下子就適應了廠裏的生活,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很累人的工作,她做起來輕輕鬆鬆。


    看著許玉玲做玩偶賣,她也幫著一起做。許玉玲都給她記著賬,她做的玩偶賣出去之後,許玉玲把盈利的三分之一給她。


    李金玲高高興興地開啟了自己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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