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營飯店出來,張向南才知道地方上缺肉缺糧到了何種地步。


    堂堂的縣城國營飯店,居然一道葷菜都沒有,素菜也隻有四種,張向南每樣都買了四份。


    嶽父家人多,再加上自己一家,吃飯都要好幾桌。


    蘇寨村口,張向南開車來到這裏時,情報交流中心已經上班,坐滿了老人和帶孩子的婦女。


    “三嬸,二大爺,你們都在這歇著呢?”


    張向南一手剛拆封的中華煙,一手散裝的水果糖,俊朗的臉上堆著笑。


    如果不是還沒有消腫的巴掌印,那就更完美了。


    蘇寨和張莊本就不遠,雖然張向南不常迴家,可做為蘇寨十多年的老女婿,蘇寨的人他也能認識個七七八八。


    “你是小紅家的?剛才開車過去的就是你?”


    那個被稱作二大爺的老頭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是的二大爺,我是小紅的男人,張向南,您抽煙。”


    兩個村裏離得這麽近,估計自己當了叛徒的消息,早已人盡皆知。


    人言可畏,嶽父一家估計也沒少聽到風言風語。


    之所以停下車說話,張向南就是想在大家麵前打破謠言。


    “你可有年頭沒來了,大家都傳你當了叛徒是咋迴事啊?”


    老頭的好奇心,成功的為張向南做好了鋪墊。


    “二大爺,我那是執行秘密任務了,為了我和家人的安全,不得不這麽說,現在任務完成了,我就迴來了。”


    “三嬸,你吃糖。”


    “花嫂子,你吃糖。”


    “朝輝叔,你抽煙。”


    男的遞煙,女的發糖,連小孩子都全部照顧到了。


    “二大爺,三嬸,你們歇著吧,我去我嶽父家了。”


    又閑扯了幾句,張向南上了車,朝著村裏走去。


    “紅丫頭的命真好,她男人不但不是叛徒,看樣子還當了大官,居然開著小汽車迴來了。”


    “那可不是咋的,能開車的都是大領導。”


    “這得是多大的官啊,不知道有沒有咱們縣長大。”


    整個東豐縣,一共四輛吉普車,縣政府兩輛,機械廠一輛,公安局一輛,運輸隊還有幾輛大卡車。


    “你們也別眼紅,這是紅丫頭應得的,被人指指點點三年多,就這麽在張莊熬著,一般人可受不了。”


    “巧珍嬸本來兒子就多,這下子在咱們村就更沒人敢得罪了。”


    村口的議論,將會以恐怖的速度在全村蔓延,下午整個蘇寨都會知道,蘇紅的男人不是叛徒,還當了大官。


    張向南提著禮物來到嶽父家的院子,大兒子正在殺雞,兩個嫂子正在殺魚,嶽父嶽母看著幾個孩子在玩,沒看到自己媳婦的身影。


    “爹,娘,小紅呢?我在百貨大樓給她買了點東西。”


    張向南賠著笑臉,點頭哈腰的。


    “小紅在廚房燒水呢,沒事你花這個錢幹什麽?買這麽多東西,你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看著女婿手裏的大包小包,胡巧珍滿意的點了點頭。


    “娘,一點也不多,這幾年讓小紅遭了不少罪,都是我這個男人不稱職。


    給小紅買多少東西,都彌補不了她這幾年受到的傷害。”


    張向南發誓,麵對老首長時,他的態度都沒有這麽端正過。


    “行,先把禮物送屋裏吧,然後去廚房燒水去,這麽熱的天,我閨女已經燒了兩鍋水了。”


    女婿的態度,丈母娘還是比較滿意的,所以主動給了他一個機會。


    “唉!謝謝娘。”


    進進出出,張向南搬了三趟,才把所有的禮物都搬進堂屋。


    “小紅,我來燒水,你出去透透氣,洗把臉。”


    張向南來到廚房,把姿態放的很低。


    “不用,我都習慣了,你還沒見過你閨女吧?去和她說說話吧!”


    蘇紅自己想通了以後,也沒打算繼續刁難自己的男人。


    “不急這一會,我先燒水,下午再跟我閨女培養感情也不遲。”


    張向南鼓起勇氣,拉了拉媳婦的胳膊,蘇紅也沒有掙紮,順勢站了起來。


    既然自己的男人急著表現,那就給他一個機會。


    廚房的窗戶本就很小,裏麵有些悶熱,再加上灶膛裏的火一直熏著,很快張向南的額頭就開始微微見汗。


    “媳婦,這幾年辛苦你了。”


    想讓一個人學會換位思考,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角色互換,讓他嚐試一下你日常做的事情。


    在家帶孩子,家裏地裏的活都不撂下,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小紅,以後你就別上工了,也不讓爹娘上工了,咱從隊裏買口糧吃。”


    張向南小時候,上麵有大姐在,結了婚沒多久就去當了兵。


    以前跟著隊伍南征北戰,轉戰千裏,很少有迴家的機會。


    後來勝利了,跟著隊伍駐守南疆,探親假很短,在家裏沾一沾就要迴部隊。


    仔細一算,現在三十多歲了,幾乎沒怎麽進過廚房。


    媳婦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他一天月子都沒伺候過。


    想到這裏,張向南覺得喉嚨一堵,眼窩子一酸,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不怪媳婦不想跟自己過,自己確實算不上一個稱職的男人。


    “農民不種地怎麽能行?別人會說閑話的!”


    從今天早上看到張向南,這還是蘇紅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講話。


    “你男人能養活的了你們娘四個,誰愛說誰就說唄,無非是嫉妒而已。


    老首長說了,我的軍功已經報上去了,這次很可能會越過中校,直接提上校。


    等我當了正團級,就能分大房子了,到時候你就帶著孩子們隨軍,咱們一家再也不分開了。”


    感受到了媳婦的不易,張向南此時的想法隻有一個,以後再也不能讓媳婦受這份苦了。


    “我才不去呢,你不是說你們的駐地在深山老林裏嗎?孩子上學也不方便。


    空氣潮濕,還有瘴氣,老人和孩子受不了的。


    你別擔心我,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能堅持得了。


    我不打算和你過,從來都不是因為日子苦,既然我同意你去當兵,就做好了所有的思想準備。


    我受不了的是精神上的折磨,真的會把人折磨的瘋掉。


    走在路上,會有孩子朝你吐口水,扔石頭,會編著順口溜罵我。


    在地裏幹活,所有人都離你遠遠的,把我當瘟神一樣躲著。


    別人說話正說的熱鬧,隻要我一經過,人家立馬就閉嘴,看我的眼神,我都形容不出來。


    白豔娘騎著我打的時候,周圍不是沒有人,可他們就那麽看著,笑著,指點著,那種無助和絕望,你沒有體會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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