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端將書箱裏的油紙傘拿出來,十二根老竹做的傘骨,傘麵上繪製著雲霞,還有金漆的‘狀元及第’四個大字。


    這把傘是上了年頭的老物件,在烏九的視野之中,傘麵已經破損,雲霞被割裂,金漆的‘狀元及第’也被血水浸染,在血汙的映襯下顯得斑駁又不詳。


    楊端愛惜的撫摸了一下傘麵,最後還是搖搖頭拒絕了烏九的提議。這是他祖上傳下來的油紙傘,一柄油紙傘,不是什麽傳家的古董,也不怎麽值錢。隻是東西用的久了,自然也就產生了感情,即便它變的老舊,楊端也舍不得將它抵換出去。


    烏九思考了一下,退了一步,“我看你這傘做工非常精致,我很喜歡,這樣吧,既然你不願意將它抵做房費,你將它借給我觀摩一晚上,作為報酬這房費我就幫你墊付了,等你明天離開的時候,我再將這傘還給你。”


    楊端考慮了一下答應了下來,主要他現在身上真的沒錢,也不好意思再開口讓杜天留幫自己付房費。而且,自從他進了客棧裏麵,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原先的擔憂害怕消散了不少,隻想趕緊住進客房中,好好休息一番。


    在外麵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了能夠放鬆休息的地方,楊端才感覺一股疲憊之感侵襲而來,好像他已經在外麵跋涉了很長的時間,身體和精神都在叫囂著讓他停下來休息。


    它將紙傘放在了櫃台之上,還不忘記叮囑烏九,“這傘上了年頭,您觀摩的時候還請小心一點。”這傘還是他太爺爺時期的老物,是太爺爺隔壁的一家做傘的匠人送給他太爺的,因為這匠人手藝十分精湛,他做出來傘在當年十分的流行。城中的讀書人都喜歡去他那裏購傘,生意緊俏的時候,也是一傘難求。


    因為兩家是鄰居,又交好,才特意做了這把狀元及第的傘給他太爺,後來他太爺果然高中,這把帶著朋友美好祝願的傘就被保留了下來。


    時隔多年,楊家到了楊端這一代已然落寞,為了生計許多家產被變賣,這把看起來不怎麽值錢的傘反倒是保留了下來。


    製傘的匠人早就去世,他家的後人也改做別的行當,老匠人獨特的手藝失了傳承,這把傘再損壞已經沒人能修複。


    烏九看著血跡斑斑傘骨斷裂的油紙傘,很顯然這把傘早已損壞,不過烏九沒有說出來打破書生虛假的幻象。


    兩間客房相鄰,杜天留帶著楊端上了樓,與正在下樓的辛木遊擦肩而過。


    辛木遊側頭看了他一眼,又將好奇的視線放在了烏九手中的油紙傘之上。


    小蛇飛過來纏在了辛木遊的脖子上,與辛木遊商量起來晚上要吃烤紅薯的事情。


    客棧收到的房費五五分成,有一部分會被客棧本身吸收利用,另一部分留給辛木遊使用。


    想到甜甜的,表皮裹著一層糖漿的烤紅薯,辛木遊也饞了,冬天正是吃烤紅薯的季節啊,欣然同意了她的提議。


    她從烏九手中接過油紙傘,將傘撐開,聽了烏九講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她的手鬆開,油紙傘自動的漂浮在半空之中,一道虛影在半空之中慢慢的凝實。是一位年輕的女子,她身材窈窕,氣質優雅,一身素裳紅裙,更顯綽約風姿。


    隻是細看之下,有數道裂痕貫穿她秀美嬌豔的臉龐,頓時平添了幾分驚悚之感。然而在場的都是修行有成的大妖,沒有人露出什麽異樣的神色,大家都保持著出奇一致的好奇。


    紅衣女子對著眾人盈盈下拜,聲音也如鶯啼婉轉,美妙動聽。


    “你這樣做對那書生可不好。”烏九率先開口,人有人的道路,鬼有鬼的歸途,沒有特殊的機緣,孤魂野鬼也有徹底消散的那一天。


    紅衣女子露出了一抹苦笑,“非是奴家故意為之,是公子他自己不願意接受已故的事實。”


    原來這書生楊端原本是要上京趕考的,他家祖上也曾顯赫過,高祖還曾官至禮部尚書,隻是這種官宦之家與有爵的勳貴不同,能不能將家族的輝煌延續下去,還要看子孫後人爭不爭氣,也要看朝堂局勢如何。


    到了他祖父之時,朝堂上新帝登基,新帝貪圖享樂,任人唯親,朝堂之上奸佞小人橫行,楊端的祖父遭人陷害,一家被貶。到了他父親這一代,隻能在地方上做個小官。他父親為人清高,不願意奉承上司,也不與底下的屬官同流合汙。


    然而在一個不好的政治環境之中,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還不與人同流合汙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因為不給上官獻禮,楊端父親被處處刁難,最後辭官歸鄉,不久就鬱鬱而終。


    他們家早年積攢起來的家產也所剩無幾,楊母一人撫養孩子長大,又供他讀書十分的不易,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兒子能夠科舉高中,重新入朝為官,恢複祖上榮耀。


    然而,楊端直接倒在了起點之上。他入京趕考之時,為了趕路走了村人口中更近的小路,卻因為不熟悉地形迷了路。路上遇見的指路之人還是盤踞此地的山匪,直接將他指到了強盜窩中。


    紅衣女子說到這裏神色哀傷,她原本隻是一把很普通的油紙傘,因為傘匠的高超技藝而誕生在這個世界之上,她是傘匠做出的最好的一把傘。


    這把傘被送給了楊端的先祖,他的先祖因為高中而對這把傘愛護有加。這把傘這麽多年在楊家受讀書人浩然之氣的滋養,機緣巧合之下竟然生了靈。


    死物生靈成精實在是難得的機緣,遠比烏九她們這些獸類開靈智化妖要難得多,全看機緣與運氣。


    如果她的運氣能夠再好一點,楊端能高中,再跟在他的身邊,傘靈很快就能化形,可惜就差這麽一點機緣,她雖然生了靈,卻不能化形,什麽都不能做。


    她眼睜睜的看著是楊端被山匪殺害,她一個小妖,阻擋不了一群惡人。


    楊端死時,血濺到了她的身上。


    她嚐到的第一口鮮血,竟然來自她的主人。


    鮮血破壞了她的靈體,也賦予了她力量,在混亂之中她屠殺了整個寨子的山匪,卻也引得天雷降世。


    是楊家殘留的一點功德與文氣保住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與楊端的命數相連,原本普通的人死後就魂魄會直接前往地府,楊端的魂魄卻保留了下來。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死後受執念影響日複一日的重複著趕路迷路的行為。


    隻要一想起過往,他就會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魂魄不穩,還可能在想起自己身死的瞬間化作厲鬼。


    厲鬼一般都沒有什麽神誌,隻有生前的執念,和殺戮的本能,能如杜家村鬼母那般保留了神誌的到底隻是少數,她已經是鬼神之流,是區別與普通鬼的另一種存在,可以說是踏上了另類的修行之路。


    “楊家世代行善,我不想他變成沒有思維的厲鬼,枉造殺孽,損傷陰德,最終不得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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