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兩個少年氣喘籲籲地彎腰站著。


    桓淩怒瞪著他,顧瑜無奈得要死。


    其餘人默默地看著好戲。


    顧瑜抬手製止桓淩,啞聲怒吼道“你們……就不管管的嗎?!!”


    蘇瓊輕歎一聲,一手將腰間的山水折扇放至沈然麵前,將袖中青玉釵取出,取去他原先的木釵,收入袖中,重新挽好後,將青玉釵插入謝矜青絲之中,又將剛一條玄色錦繡金紋抹額,係上桓淩的額上,笑道“除夕禮物。”


    眾人聞言,紛紛閃過一絲錯愕,趕忙打量自己的禮物。


    沈然展扇,見是自年少開始一直收集的梧柳先生山水真跡的折扇,不禁一喜,“你這哪來的?”


    謝矜也下意識地摸了摸發上的青玉簪,有些疑惑又有些失措道“你怎……送我發釵?”


    桓淩笑著摸了摸自己的扶額,頓時泄了氣,“多謝主公!”


    顧瑜見此,有些不滿了,“憑什麽我沒有?”


    蕭逐意不禁拱火,“對啊,我怎麽也沒有?”


    蘇瓊對他翻了白眼,“蕭無止,我昨日給你的方子,還不夠你開心?那可是改良版煉鐵製鹽的方子。”


    蕭逐意展扇捂半麵,眉眼微彎,眼睛露出了獨特的狐狸狡黠味,“我也隻是隨口附和一聲,替顧瑜和顧瑾聲張聲張正義罷了,你可別汙蔑人?”


    顧瑾聞言,握緊自己腰間佩劍,默默道“主公之前就給我極好的禮物了,不敢多討。”


    顧瑜看著自家兄長那不值錢的樣子,急眼了,“蘇君清那隨口一提的賜字,你就知足了?”


    顧瑾身形一僵,微微撇開視線,“自古以來,鮮有臣子得主君賜字,我字應歸,已是殊榮。”


    “更何況,我手中佩劍‘遊光’,更是蘇家名器。”


    顧瑜吐槽,“那是師父的東西,又不是蘇君清賜你的。”


    顧瑾微微皺眉,反駁道“主公那時已是蘇家掌權人,師父多年不用的名劍,早就收歸蘇家庫房,既入蘇家庫房,便是蘇家掌權人所處置之物。”


    “當年還是主公提了一嘴,師父才將此物賜下,自是沾了主公的光才得此物,四舍五入也是主公所賜。”


    顧瑜聞言,驚了,轉頭怒瞪一旁看戲偷笑的蘇瓊,仿佛在說,你給我哥到底灌了什麽迷魂湯?!


    蘇瓊見此,聳了聳肩,表示很無辜。


    “顧無缺,你可別看我,我總不能把‘遊光’的兄弟劍‘浮塵’——我父親的遺物,送給你吧。”


    “而且……相比用劍,你其實更擅長用槍。”


    顧瑜被氣到了,說理說不過,動武動不過,他擺爛了,選擇了無賴,先是一聲“啊——”的一聲假哭,當即倒地,撒潑打滾。


    “我不管!我不管!你以往除夕不是躲在屋裏不出來,偶爾出來也隻是蹭吃蹭喝的!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竟然還送了禮!送了禮就算了!就我一個人沒有!我不服!”


    蘇瓊微微挑眉,語氣平淡道“我又沒說你沒禮物。”


    少年一聽,當即一個鯉魚打挺,驚喜道“當真?!”


    蘇瓊扶額,“你的禮物匆忙訂的,估計也得開春西進的時候才能給你了。”


    顧瑜圍著蘇瓊上躥下跳的,“真的?!真的?!是槍嗎!是槍嗎!”


    蘇瓊歪頭,無奈輕歎道“是——”


    聽言,顧瑜當即跳起,狠狠抱住蘇瓊,大喊道“我愛你!主公!”


    蘇瓊被抱得憋了一口氣,麵部都有些扭曲,但看少年真心實意的高興,隻好一歎。


    少年遂接著向其他人解釋道“謙潤那個我早些年就存著了,可這幾年一直忙活,也沒個好時機送,剛好被當時蕭無止一提醒,我才想起來的。”


    “梓微那個我也是早些年就打算開始刻的,但一直找不到好玉料、好紋樣,就耽擱了好幾年,前年才開始忙裏偷閑刻的。”


    “至於送你這個魚穿芙蓉紋青玉釵的原因嘛……”


    “隻是覺得你老覺得你帶著那木簪,有些死氣沉沉的,不如戴隻青玉釵來得妙。”


    “而桓淩那個,是我前些年聽到了一些想法,挑中買下的,算是了卻……某些人的願望吧。”


    說罷,他下意識地看向空中的某屏幕。


    【萬歲!我愛你!蘇崽!】


    【斯哈,斯哈,果然!抹額配高馬尾少年將軍!仙品!】


    【我早就想這樣看了!感謝圓夢!!】


    【沒辦法,畢竟這抹額以桓小狗的性子,肯定討厭被束縛,隻有蘇崽去幹,他才不肯摘!哈哈哈哈——】


    蘇瓊暗自冷笑幾聲,默默看了一眼因為難受想要扯開卻又有些不舍的桓淩,感到十分愧疚。


    對不起,我還是沒守護好你!


    讓你被這些變態盯上!


    眾人見他那番做派,大概也知道這事不好細究,於是,又一次放過細究他口中所謂的“朋友”這件事。


    但話說迴來……


    晚來的蕭逐意倒是對顧瑾的舊字感到興趣,問道“話說迴來,顧應歸的舊字是什麽?”


    顧瑜看向他,迴道“他字無退。”


    “我爹的原意是希望他臨危不懼,勇擔大任。”


    “但蘇君清那家夥說,日後要上戰場多少有些不好,說這字總有種迴不來的意思,提議改叫應歸了,最重要的是我哥他接受了。”


    蕭逐意一聽,微微斂眸沉思,低喃道“兄字無退,弟字無缺,倒是個相得益彰的兩字。”


    蘇瓊單手叉腰,輕笑道“你真要這樣說,那我就要說說我的字了。”


    “我這字並非我父親所取,是我祖父,我原以為他給我取這字的原因,是希望當今陛下好好辯清黑白,早日還天下盛世。”


    “但現在仔細想來,我祖父未必是希望當今陛下,而是……我?”


    沈然笑了笑,“君清這話,我倒是不得不聽了,你祖父向來是個眼光長遠之人,要你這字是他取的,那我信你七分。”


    蘇瓊輕笑一聲,將他身旁即將掀開的茶碗隻手蓋住,貼臉低笑道“沈謙潤,你可別拋開話題。”


    沈然抬眼看了他一樣,輕歎一聲,收迴手,說道“我這字,多少還是尋常的,祖父希望我謙遜待人,以潤待事。”


    蕭逐意聽此,點點頭,“倒是君子所為。”


    眾人默默看向一旁吃茶的謝矜。


    謝矜手上動作頓住,抬眼看了微微斂眸,口吻平淡道“我謝家向來注重取字一事,在加冠禮到臨之前,一般不會知曉。”


    “但我父親早逝,謝家也分崩離析,母親也走了,所以這字……是我師父取的。”


    “意味是……梓鄉雖微,遠行莫忘。”


    顧瑜一聽,有些欣喜,“這意味,我喜歡。”


    “倒是符合我們這些長年南征北戰的人。”蘇瓊點頭附和道。


    蕭逐意笑了笑,“看來……我是不能落下了,我字是我自己取的,名也是我自己改的。”


    “至於我原先叫什麽,我也已經忘了。”


    “但我希望的是,逐意而行,無止無境。”


    沈然輕笑評價,“但看你如今所為,想必你也是做到了。”


    顧瑾搖頭,“此言差矣,就論‘逐意’‘無止’二詞,想必是他是一輩子都完了,才能達到了。”


    沈然聞言,恍然大悟,笑道“有理!”


    桓淩這就有些不滿了,舉手示意道“那我呢?主公?”


    蘇瓊這一聽,才驚覺桓淩的字還是自己取的來著。


    但她當時是因為什麽才取了這字的來著。


    哦,對。


    因為……


    “你的眼睛,很像空中的星宵。”


    桓淩見此,欣喜的同時,也有些失落,“難道沒有什麽含義嗎?”


    蘇瓊搖頭,“但你非要的話,其實我也可以說。”


    這話一落,自然有些不好,畢竟有些瞎編的草率意味了。


    但桓淩本就沒太多心思,隻是聽到自己可以跟別人一樣,就興奮不已地問道“是什麽?”


    蘇瓊想了想,“眾星繪夜,繁明成頌。”


    桓淩皺眉,“這是什麽意思?”


    蘇瓊摸了摸桓淩的頭,笑道“希望你不孤獨的意思。”


    桓淩不以為然地撇嘴道“我現在就不孤獨。”


    蘇瓊聞言,驚喜一笑,“是啊!我們都在……”


    恰時,府外響起煙花穿雲劃空之聲,於夜裏綻開第一朵明花。


    照亮了連雲十三城的大街小巷。


    追逐的少年少女停了步,小攤邊的男女緩緩揭開麵具,闊別已久的老友們息了喧鬧,軍營的將士端酒噤了聲。


    眾人齊齊看著那銀花火樹,於空中綻開,消散。


    “迴家吃年夜飯!!”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眾人迴了神,不約而同地奔迴家中。


    滿懷歸家的思念,滿懷新年的期待。


    各自推開了那扇門,大喊道。


    “我迴家了!”


    ……


    蘇瓊笑著將雙生子頭上的樹葉掃開,“淨手去!”


    雙生子笑了笑,趕忙穿過人群,去淨手一番。


    “誒!你們兩個臭小子!別亂跑!”剛進屋就被他們撞了一下的蘇寧大喊道。


    雙生子迴頭扮了個鬼臉。


    還沒等蘇寧開罵,卻聽見屋中的關宣站座招手道,“誒!蘇子蘊!再不快點來!可沒位置!”


    蘇寧聞言,無奈喊道“來了!你急什麽?!”


    已經就位的謝矜默默各位遞上茶,蕭逐意招唿著下人安排前菜,沈然笑著將包好的壓歲錢分發給小輩。


    顧瑜拉著顧瑾特意跑到自己師父麵前討了個紅包,雙生子各抱一狐一貓地奔走在各個長輩。


    蘇瓊高提著兩壇酒,側身避開他們的玩鬧,笑著大喊道“春宴歡兩壇!誰要!”


    “我要!”


    “顧無缺!你別搶!”


    “梓微,這琵琶結是這樣結的嗎?”


    “老師!我的壓歲錢呢!”


    “夏恣!那個灌湯包是我的!”


    “桓星宵!你少喝點!”


    ……


    宴息,那雌雄莫辨的少年轉了轉手中的酒杯,看著麵前的一片狼藉,不禁輕笑。


    “這可怎麽辦?都醉了。”


    那千杯不醉的清矜謫仙笑了笑,沾了沾杯中酒水,手指輕動,灑在一旁睡熟的沈然,見他微微皺眉,撇頭後又睡了過去。


    謝矜無奈搖頭,“看來……大家都太興奮了,一向有度的謙潤都喝多了。”


    蘇瓊聽言,默默看向那被發酒瘋的顧瑜纏身的蕭逐意一臉嫌棄地推開他的臉,由衷吐槽道“蕭無止,你又喝假酒了?”


    蕭逐意撇頭,再一次使勁推開顧瑜,“我喝假酒,總比發酒瘋的好。”


    “況且……我向來酒局多,這是習慣。”


    蘇瓊輕笑一聲,將倒在地上的雙生子默默抱起,分別放置一旁的椅子上,溫柔收拾好他們的儀容。


    “那不如……就讓我們來做個總結吧。”


    蕭逐意挑眉,“說句吉祥話?”


    謝矜心有靈犀地笑了笑,重新斟滿酒,遞於他們,“想來也是,舉酒對月了。”


    蕭逐意接過酒,調侃道“沒想到啊……”


    “蘇君清,你還這麽有儀式感的嘛。”


    蘇瓊無語,“我也不是非要這個儀式感的。”


    “但最後加個吉祥話,倒也是沒什麽好的。”


    蕭逐意笑了笑,“你說得對,那……”


    他握杯推出,朗聲道“我敬主公,宏圖大展!”


    謝矜拂袖一敬,“梓微敬主公,諸事順意!”


    蘇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都敬我呢?”


    “那這樣,我敬諸位,長存此間!”


    蕭逐意不禁輕笑,“那不成了神仙。”


    “長存此間,又不是非要活著,名垂青史也可!”蘇瓊笑道。


    蕭逐意微微斂眸,無奈輕歎,“借你吉言。”


    “幹!”


    酒杯撞響,清澈如心。


    吉言寄月,豪言藏酒。


    一言難盡,盡在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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