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骰盅倒扣在桌麵上。


    少年並未急著開蓋,而是抬眼看向麵前的男人,眼神戲謔,笑道“事先聲明,遊戲我贏定了。”


    糙漢笑了笑,並沒有當迴事,默默說出猜的大小。


    然而……結果並不如他意。


    蘇瓊揭開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答案。


    “是小……”糙漢有些驚訝,對麵前的這個少年更有了對打的興致,十分爽快將自己的外衣褪去。


    韓武和苟誕見此,默默嫌棄。


    跟要甩流氓一樣。


    蘇瓊見此,笑著將骰子推給他,說道“第二局,你做莊。”


    糙漢見此,微微挑眉,笑道“那就多謝公子了。”


    他也是一番流暢的動作,但細看之下,還是可以看出這糙漢是比蘇瓊資曆更老的熟手。


    韓武不禁有些擔心。


    苟誕見他這樣,收斂剛剛的神情,問道“你怎麽了?”


    韓武看了他一眼,解釋道“骰寶這種玩法裏,其實都是莊家一直占最大的優勢,高超的莊家基本上可以說是完全控製骰子的大小。”


    “而蘇將軍放棄了做莊的優勢,當起閑家。”


    苟誕聽此,原先的喜悅變成了擔憂。


    可桌前的少年依舊噙著一抹戲謔的笑,頗為愜意地支著臉,從容得不像人樣。


    又是一聲倒扣聲。


    蘇瓊漫不經心地迴道“小。”


    “你確定?”糙漢反問道。


    少年敲了敲桌麵,示意他揭蓋。


    糙漢突然麵色不好,默默打開了盅。


    一二五。


    小。


    蘇瓊伸出手,笑道“請。”


    糙漢也明白了少年人的小把戲,似是釋懷般輕歎,脫去了中衣。


    蘇瓊笑道“還剩一件。”


    說完,少年將一枚骰子拿來,笑道“不如這樣吧。”


    “兩人各執一枚,全憑運氣。”


    “輸者,直接全部脫去。”


    糙漢對他這般做法是又驚又喜,爽快應下。


    但韓武和苟誕是嚇得魂都沒了。


    若說第一局,是靠莊家刻意操控,贏下一局。


    第二局,是靠閑家個人本事加暗箱操作,贏下來的。


    那最後一局,還真是……全憑運氣了。


    可蘇瓊不會等他們反應製止,而是直接開數。


    “三。”


    “二。”


    “一。”


    “啪嗒嗒——”


    兩枚骰子不斷在桌麵翻滾,一直一直,可能現實隻過了一兩分鍾。


    但在韓武和苟誕兩人眼裏,可是一分一秒都是在搶奪可以活下來的氧氣。


    骰子翻滾的動靜緩緩變弱,最後……停滯不前。


    可意想不到的結果出現了。


    五五,平手。


    韓武和苟誕暗鬆一口氣。


    糙漢見這結果,笑得開懷,“蘇瓊啊蘇瓊,果真是讓老蕭都嫌麻煩的人。”


    蘇瓊笑了笑,說道“過獎了,晉家主。”


    其餘兩人愣住了。


    晉迴江笑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的?”


    “就從你好不要臉地攔住我開始。”蘇瓊笑迴道。


    晉迴江聽此,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當真是百密一疏。”


    “你是看到我一個流氓在老蕭的店前故意鬧事,卻沒人阻攔的緣故吧。”


    蘇瓊笑道“也不全是。”


    晉迴江疑惑道“難道……還有,小二的那個眼神。”


    蘇瓊還是搖頭否定道“也不全是。”


    “應該是蕭逐意改變態度之後不久,我就猜到了,日後必會遇見其他家主。”蘇瓊笑道“所以……對你的到來,我絲毫不意外。”


    晉迴江見此,無奈一笑,開口道“那你是知道我們的意圖了嗎?”


    蘇瓊笑道“你是希望我知道,還是不希望我知道?”


    看來是知道了……


    晉迴江見此,更茫然了。


    蘇瓊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默默點了點桌麵,隨後他淡淡開口道


    “明知迴心轉意、心血來潮,最不可靠,為何不接受現狀?”


    晉迴江聽言,心中一動,無力輕嗤道“接受現狀……”


    “倘若接受二字可以隨意落墨,世人何必有所欲望?”


    “而這亂世裏,最大的欲望也隻是活著。”


    蘇瓊默笑,為自己倒酒一杯,飲下,默默見麵前的男人逐漸陷入了自己的迴憶裏,感歎道“當初我也隻是想要活著,不然也不會辛苦乞討,幹著偷雞摸狗的糟心事,也不會跟老蕭。”


    “那時……老蕭才多少啊,好像也就十二歲左右的樣子。”


    蘇瓊借勢問道“這麽說來,安家主和晉家主是與蕭家主一起闖蕩的?”


    晉迴江別有意味地瞥了蘇瓊一眼,笑道“你想套我話?”


    蘇瓊大方承認了。


    晉迴江見此,更喜歡蘇瓊這般的敞亮人,想著,策反這事反正也沒著落了,不如來一場敞亮話來盡興一番,便幹脆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


    畢竟,三千煩惱,還是一吐為快,來得暢快。


    這下,晉迴江是徹底打開了話匣子,不光把自己的老底透得幹淨,還把蕭逐意和安潯的老底都掀了個遍。


    韓武和苟誕都對此操作,弄得五體投地、心服口服。


    見過策反不成被殺的,沒見過策反不成反被策反的。


    雖然沒有蘇瓊想策反的打算,但他主動得讓人懷疑,這人是被蘇瓊安插過去的間諜?!


    好吧,隻能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活得久,看到的奇葩就更多。


    蘇瓊是聽得那叫一個暢快,這可是比說書人講的故事精彩多了。


    畢竟,八卦可是比講本更真實、更絕倫的!


    但也很快,蘇瓊就抓住了一個重點,“你說安家主以前是教書匠,而蕭家主……是清河蕭氏?”


    他點頭道“他雖說是清河蕭氏,但說到底其實也隻是繼承不了家業的庶子,還是那種不知道行幾的,而且名字還是她母親取的,隻是後來他改了名。”


    “至於他母親以前是紅極一時的花娘,可惜懷了他,就被人趕了出去,為了生計,就去找了他親生父親,也好在她母親容顏依舊,便收留了他們。”


    “後來就是芳華易逝,恩寵不在,但蕭母並未放棄他,盡心盡力地教他任何事,直到蕭家破產。”


    “蕭母是少部分離了的人,她獨自帶著老蕭生活下去,直到自己兒子八歲,病疾纏身,撒手人寰。”


    “後來……老蕭就開始流浪,跟各界各色的人打交道,也憑著這經曆,年紀輕輕就成了赫赫有名的富商。”


    “我們也是沾了他的光,才混成了這樣。”


    話落,晉迴見有些小心地掃視了周圍一番,壓聲道


    “還有、就是……你也看到了吧,他耳上的紅玉墜。”


    蘇瓊點了點頭。


    “那是他母親生前最珍貴的,聽說是她第一次用上台演出的錢掙來的。”


    “後來,她為了給蕭逐意治病,當了出去,等老蕭有錢去贖迴來的時候,就隻找到了一枚。”


    “那時……他的母親已經去了好幾年了。”


    蘇瓊見此,下意識地想起了自己的扶額,有些感同身受。


    晉迴江笑了笑,說道“對了,我單字逾,叫我晉逾便好。”


    “還有……”


    “老安字邀青,老蕭字無止。”


    蘇瓊見此,打趣道“就這麽把老底透完了?”


    麵前的糙漢擺手,釋懷道“透了也好,以後死了……也有幾個人記得。”


    蘇瓊麵上笑容一滯,這才明白,他這舉動背後的意思。


    我這唯一的救命稻草,算是沒了。


    那連雲十三城,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沒辦法,一個是被陳郡逼死,一個就是要他們死。


    唯一真正看戲的……


    哼。


    晉迴江看向麵前的少年,他嘴角微勾,眼中忽明忽暗,似夜中暗潮一般,醞釀著不可告人的風雨。


    他有些忐忑與畏懼,對於這位觀棋者,這個最大的不確定性。


    老蕭……


    以身入此局,當真值?


    他又不禁無奈搖頭。


    罷了,事到如今,聽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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