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今天晚上的宴會,難得沒有打仗,大家都得到了難得的休息。


    但戒備依舊。


    而蘇瓊心裏擠壓已久的問題,也開始有時間思考了。


    比如,陳瑞奇怪的態度以及他那欲言又止的秘密?陳郡又想要從自己身上獲得什麽?


    雖說陳郡的心思,她無法推出其他有用的。


    但相對於陳瑞這個闊別多年的老友來說,還是比較容易的。


    她雖這麽想,但實在很難想到什麽實質性的內容。


    他們有著七年的時間不曾見過,她不知他發生了什麽,又變了多少。


    更何況,他並可不像沈然一樣有過長時間的陪伴,往常兩人的見麵基本都是在京城的除夕宴前後幾日。


    雖然時間短暫,但因為沈然是個看似好相處的君子,以及這家夥盲目的樂觀開朗,那時自己一個冷得掉渣的人都有幾個說得上話的友人。


    但說實話,世家裏的友人,在自己眼裏,能信任的除了剩下的開國世家,還有……陳瑞。


    沈然也這樣認為的,對世家的人都要保留一定的戒備心,無論關係怎樣親密。


    但陳瑞不一樣。


    他是唯一不讓自己設防的世家子弟。


    他太過正直無私,坦率真誠,導致……你一旦跟他交談,就會潛移默化地讓你放下心防,而這一切都太過自然,一不注意就會意識不到的程度。


    但說起陳瑞,我跟沈然都覺得他挺奇怪,並不是奇怪於他的性子還是其他的,而是他為什麽會在京城?


    陳瑞作為陳家的嫡係子孫,不應該在京城。


    陳家家風,在外人看來,就是在養蠱,但在這注重弱肉強食的傳統裏,也有世家的弊端。


    即使再怎麽注重才能,都會讓血統站在第一關注點。


    而陳瑞的出身,可以說是不摻任何賤血的最純正的世家血統,父親是嫡係的陳家家主,母親是京中世家貴女,也是嫡係子孫。


    陳瑞生來就是陳家最為矚目的孩子,但是他來了京城。


    並沒有像自己有當質子的半點意思,沒有任何監視,沒有任何阻攔,十分安然無恙、無憂無慮地生活在自己外祖父的府裏。


    陳瑞是主動來京城的,好像是單純來京城跟自己的母族親近的意思。


    而這一切的推論都來自於,那時的沈、蘇兩家依然深受忌憚的,還是那個最為艱難的時期。


    沈老爺子還在朝野,翻手覆雲,自己的祖父還手握軍權,無人敢犯。


    大家都在苟延殘喘中。


    那時的陳家沒必要特意防範。


    這樣想來,陳瑞身上的秘密可不少。


    陳瑞為什麽在五歲那年“毫無目的”地被送來?


    又為什麽在我十二歲當質子後隨父離開?


    多年重逢,他似乎什麽都沒做,又好像做了什麽事?


    他的對自己的態度為什麽這麽奇怪?


    總是……在欲言又止。


    但要問陳郡的目的,那最有可能要涉及父親他們,可惜……


    他們並沒有跟他們說。


    想到這裏,少年神色有些凝重。


    她並不在意這個無知會導致怎樣的結果,但她在意當這個無知變成已知時,會不會讓自己保持理智。


    畢竟,謎底的真相總會影響部分現實。


    更何況,這個謎底直指自己。


    蘇瓊站起身,默默走向某個方向,自喃道“該去看看某個病患了?”


    ……


    而此時此刻,在遠方的凜習,陳家的大本營裏,有個清麗少年默默駐守在門外,等著裏麵的人商談結束。


    “吱呀——”


    門開了,一群人從屋中出來,麵上帶笑,當注意到門外的少年時,立馬奉承幾句。


    少年冷漠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在意他們的各種舉動,簡單推辭了幾句,就一頭紮進屋中。


    而身後的人也在少年進屋之後,收起那副含笑的麵容,毫不掩飾眼中的鄙夷,說不定在稍微遠的地方,還會怒罵貶低幾句。


    對此,少年都可以預料到,剛開始他可以無視,現在他隻覺得有些無趣,但同時伴著有些不理解。


    他看著屋中的父親,問出了這個問題,“父親,為什麽要收留這些已是強弩之末的家夥?殺了他們的代價似乎並沒有很高,而且他們也隻是可悲的寄生蟲。”


    “若沒有我們陳家鎮壓,他們那副貪得無厭的德行,早就被那些所謂的百姓剝了皮。”


    屋中的父親似乎很樂意迴答這個問題,他笑了笑,帶著那不可忽視的輕蔑語氣道“瑞兒,你要明白,人的本質就隻有利用二字,我與那些蠢貨都隻是利用,他利用我保住自己的財產,我用他們保住自己的統治。”


    陳瑞還是有些疑惑,又問“世家必須拉攏嗎?”


    陳瑞聽到這個發問的時候,對這個天真的問題感到可笑,“你知道世家也存在幾百年了,根基深厚,無論在哪一方麵都占優勢。”


    “就連大商開國皇帝都無法忽視世家的,不然他也不會狠心將自己的最初的羽翼毀掉,就因為他想要拉攏原來的世家,利用他們的一切價值。”


    “而當時的世家也隻是需要皇帝不對他們下殺心。”


    “兩方會妥協的根本,就是誰也奈何不了誰,皇帝失了世家,就等於失去了統治根基,世家沒了皇帝,就很難說明正統性。”


    “這是個循環,一旦有人打破,就得付出血的代價。”


    “沒人敢越,世家永遠也不會消失。”


    “這一點,完美體現在柳少相和蘇瓊身上,柳少相是寒門子弟,但他也需要世家來擁護自己,以此來製衡其他世家;蘇瓊不是正統世家血脈,骨子裏還對世家十分厭惡的,可他照樣接受了那些世家子弟,並且好好安置。 ”


    “他們想削弱世家,天不答應!”


    陳瑞聽此,點了點頭,心中若有所思。


    陳郡接著問道“連雲十三城什麽情況?”


    陳瑞說道“五日仍未攻下,已按父親吩咐,增兵支援。”


    聽言,男人隻是輕輕一笑,半晌,他問道“你是不是認為我這樣做並無太多好處?”


    少年不語,算是默認。


    陳郡動了動手指,接著道“人人皆以為連雲十三城最大價值就是那些商人,可對我來說,隻是斂財的工具,工具不想給主人用,那就毀掉。”


    “於我來說,這連雲十三城最大的價值是那地方的戰略位置。”


    “連雲十三城,東北通商家,東南是蘇家,雖說不上什麽易守難攻之地,但勝在麵麵俱到,算得上兵家必爭之地。”


    陳瑞聽言,又問“為什麽大商之前乃至如今,都無人意識到,此乃兵家必爭之地?”


    陳郡笑答道“因為那會的連雲十三城沒有商人,不像如今繁華惹眼,也因為他隻是在正中央,對於一個大一統的國度來說,沒什麽存在感。”


    “而如今,商人提高了這城市的價值,地理位置造就它是三方必爭之地。”


    陳瑞聽言,算是明白了。


    陳郡笑了笑,“瑞兒天資聰穎,可不能隻想著如何派兵遣將,更要明白如何利用,權術這方麵,你還要再玩明白點。”


    陳瑞連忙稱是,而陳郡也似乎意識到什麽,轉移話題道“對了,這連雲十三城的高人……你有什麽頭緒?”


    陳瑞迴道“恐怕是蘇瓊一等人。”


    陳郡一聽,來了興趣,問道“怎麽迴事?”


    “具體情況,兒子也不知,隻是在連雲十三城打過一次照麵。”陳瑞恭聲迴道。


    陳郡聽言,笑道“話說,我記得蘇瓊這孩子自幼就討人憐愛,也不知多年過去了,他是否依舊?”


    “不,應該說……更加惹人憐愛?”


    陳瑞沒有說話。


    陳郡接著道“你派人傳言,若是看到蘇瓊,必須生擒,不得有任何苛待!”


    “其餘的,格殺勿論。”


    陳瑞領命。


    少年轉了身,往屋外走去,想到那人一副慈愛長輩模樣,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他迴了自己的屋,向下麵的人吩咐了幾句,將陳郡的命令傳了下去,接著便傳喚熱水,換洗一番。


    侍女靜靜服侍好陳瑞,接著退至一旁,說道“少主,主母有請。”


    陳郡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拿上下人遞來的折扇,接著道“我知道了。”


    侍女低頭不語,絲毫不見半點綺思,宛若沒有靈魂的傀儡。


    陳瑞對這個來自母親培養的心腹也隻是單純看了一眼,便恢複那副冷漠貴公子樣,去見自己的生母。


    ……


    連雲十三城。


    蘇瓊看著麵前這個麵色蒼白的某人,無奈道“你這病看起來還真是痛。”


    蕭逐意抿了唇,微冒冷汗,有些自嘲道“這病全是我自己造的,疼成這樣,我也很無語。”


    蘇瓊撐臉輕笑,頗有看戲的意味,笑道“誒,你當真同意?”


    蕭逐意笑了笑,“我自然是不同意,畢竟……這事壓根就談不出結果,也殺不死人。”


    “這事最大的價值……可能,也就隻有給我們拖延時間。”


    蘇瓊無奈輕笑,不緊不慢地將熱水的毛巾擰幹,擦去他額頭上的冷汗,接著道“你覺得他們會活著迴來嗎?”


    蕭逐意倒吸一口冷氣,虛聲道“難說,這……還得看他們的具體情況。”


    “死了,就等於……明天的攻勢會更加強烈;活著,就等,於他們受的折磨……更加慘無人道。”


    蘇瓊沒心沒肺地笑道“你是希望他們活著?還是死了?”


    蕭逐意沉默一會,說道“我……自然希望他們活著,但若,是經受的太痛苦,我還是,希望,他們好好解脫。”


    “可這不就意味著,其餘連雲十三城的人死得更慘?”蘇瓊笑問。


    蕭逐意看著麵前笑得有些無所謂的人,無奈道“你總說得自己好像是隔岸觀火的人,明明你自己是最不希望火勢漸起的人。”


    蘇瓊笑了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無奈道“別老想看透我,看透我了,你會發現我是個很無聊的人。”


    無聊到……這個世界再不有趣點,我絲毫不會再管。


    蘇瓊是這樣想的。


    蕭逐意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問道“你到底經曆什麽?”


    蘇瓊沒有迴答,隻是希望幼時所經曆的折磨可以隨著那個人的死去,無人過問,也無人知曉。


    畢竟……她是蘇家最特殊的瘋子,蘇家的瘋狂在於對守護之物的無所畏懼,而她的瘋狂在於骨子裏的冷漠。


    隻是說,蘇家保存了她僅剩的人性。


    讓她懂得這個世界還有留戀的事,比如親人,摯友,戰友……


    蘇瓊暗鬆一口氣,笑了笑,說道“你就好好休息吧,至於其他的,你不說出來,我就不會在意。”


    蕭逐意默默看著他離開,自喃道“我怎麽可以看透你呢?”


    一個靈魂底色是孤獨的人,看透了,又能改變什麽?


    隻會令人更加心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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