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吹來的風裏有格桑花的香氣。


    不能再平常的午後。


    她第一次聽原野說了很多很多話。


    他獨自生活在野外,與山間的鳥作伴,朋友是其他部落出來捕獵碰見他會跟他對話幾句的友善獸人。


    他沒有過適合訴說傾聽的對象。


    原野信任她,願意把完完整整的自己呈現在她麵前。於是,積壓在心底的往事有了出口。


    說是生活在野外,但他其實一直以來都在狼族部落的周圍不曾走遠。


    因為狼是群居動物,被拋棄的他天生向往融入同類之中。


    更因為凜風充滿希冀的說過,要他以後長大了來狼族部落打贏他接替他的職位,進入部落跟他一起生活。


    原野幾乎把這當成了一種執念,或是當成了凜風和他共同的願望


    哪怕是凜風已經死了。


    為了救他,死在那頭巨獸的角下,死在年幼的他麵前。


    凜風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你沒錯,別怪自己,謝謝你來救我。”


    狼族狩獵隊缺了最有捕獵經驗最強壯隊長,捕獵大不如前,好長一段時間一蹶不振。


    他們怪原野。


    請求戴維跟思娜殺了他解恨,一命換一命。


    原野被帶迴狼族囚禁在思娜家裏,每天都有狼族獸人來找思娜要求她快點處罰原野。


    他們說他是掃把星,害死了一母同胞的兄弟,讓他的阿母傷心欲絕想不開,連帶著他阿父也跟著走了,現在又是凜風。


    他們說留他在狼族是個禍害。


    他們從不避諱他,毫不顧忌的當著他的麵說。


    原野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呆滯害怕,隻敢躲在救命稻草思娜身後。


    思娜想到自己將來也是要做母親的人,她不忍心。


    她以凜風的遺願肯定是讓原野好好活著這個理由放走他,並承諾不會讓他進狼族部落。


    原野不願意,他想留下來,他想進狼族部落,想抓住凜風存在過的證明,想接替凜風當狩獵隊隊長,想住在凜風住過的地方。


    思娜告訴他等他打贏了狼王就能進狼族,到時候她還會把凜風的狼牙給他。


    那是凜風唯一的遺物。


    思娜也騙了他。


    如今他長大有了能力,狼王卻不跟他打。


    他們不想讓他進狼族部落。


    就連可以名正言順進部落的機會,他們似乎都想掐滅。


    他現在擔心因為自己的緣故,狼族會為難江玥。


    “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可是……”原野有些語無倫次,不知所雲。


    他囁嚅了一會,啞著聲線開口,語氣近乎哀求:“別拋棄我好嗎?我不想再被拋棄。”


    以獸人的壽命來算。


    原野的年紀剛成年不久。


    他身形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臉龐還有著些許未褪的青澀。


    那麽年輕,內心卻像經曆了無數滄桑的老人。


    哪怕性格再沉悶沉穩,眉眼間也會露出掩蓋不住的少年氣。


    江玥看著他那雙不遜色藍寶石的眼睛,把手裏格桑花折掉一半花莖:“這種花叫做格桑花,在我們那,除了有珍惜眼前人的意義,還代表著幸福。”


    年幼的原野看到從背後偷襲凜風的小獸想去救他。


    而巨獸的小獸塊頭有成年獸人的獸形那麽大。


    凜風發現後心急來救原野卻反被身後狼族狩獵隊沒有牽製住的巨獸所傷。


    假設原野沒有出現,沒發現小獸偷襲的凜風也會出事。


    凜風的死是一場意外。


    是無解的命題。


    這何來對錯之分?


    她將格桑花戴在原野的耳朵上,抿嘴笑了一下:“這片花海裏最多的花是格桑花,我想凜風給你起名叫原野,是希望你像這原野上格桑花一樣幸福、自由的生長。”


    “我才答應了讓你做家臣,才剛開始效力呢,就想讓你這麽快走掉?”江玥眼裏亮晶晶的像盛了星光,她揚起眉尾,補充道,“門都沒有。”


    原野怔愣住,心尖狠狠一顫。


    心裏懸空的大石頭落了地。


    隨即,他勾起唇角。


    笑了。


    笑得輕鬆。


    原野笑著重複她的話:“嗯,門都沒有。”


    ·


    迴石屋的路上。


    他們偶遇了野雞。


    江玥對烤雞早就虎視眈眈了,躍躍欲試想自己抓。


    奈何野雞它會飛。


    江玥求助的目光看向原野。


    原野秒懂,順手牽雞,抓了一隻迴來。


    當雲霽帶著獸皮迴來路上高高興興想著可以給老婆做新衣服了,迴到石屋後,臉色一黑。


    兩人分工明確。


    一個在生火煎藥。


    一個在河邊拔雞毛。


    河邊地上,石屋前都有不少的毛。


    真真是一地雞毛。


    “我才出去不到半天。”有點潔癖的雲霽咬牙切齒,“你們就給我在家造成這副模樣了?”


    沒一個省心的。


    雲霽把矛頭對準拔毛的原野,興師問罪伴隨吐槽:“喂。哪抓來的醜鳥?抓這沒用的東西幹嘛,來塞牙縫?醜狗抓醜鳥。”


    原野:“……玥玥說要帶迴來做好吃的給你吃。”


    雲霽扭頭換了一副麵孔,對著江玥摸摸小臉蛋牽牽小手的:“怎麽在熬藥?又不舒服了?這是那個補身子的?”


    目睹變臉全過程的江玥:“……嗯,是那個補身體的藥。”


    “半天不見,這麽想我?想著給我做好吃的,玥玥你真好。”老狐狸笑嗬嗬的。


    美的雌雄莫辨的大美男近在眼前。


    江玥坐懷不亂:“你剛剛說我了。”


    雲霽無辜臉:“哪有。”


    “我讓他抓的,你說他不就是在說我嗎?”她氣唿唿的雙手抱臂。


    誰還沒點脾氣了。


    江玥心心念念去哪都想著雲霽,他倒好。


    好一個沒用的東西,好一個抓來塞牙縫。


    他根本都不知道這野雞有多難抓,抓迴來拔毛不小心讓它跑了,他們費勁吧啦追著野雞轉圈跑,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的。


    江玥越想越氣,起身憤然離席迴石屋。


    雲霽追上去,把帶迴來的獸皮給她看:“兔毛獸皮,想拿來做新衣服還是新被子?”


    “隨便。”江玥掃了一眼,氣消了一半,“你別轉移話題。”


    雲霽以一種我用心良苦你不懂的語氣說:“我以為原野帶你去捕獵就捕了這一點小小的獵物,怕你沒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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