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互訴衷腸的時候。”


    徐林深深歎了口氣,絕情地將謝四推出了自己的懷抱。


    “趕緊搜一下這怪物身上有沒有帶著什麽好東西,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還不待徐林做出下一步動作,忽而聽得一陣清脆響亮的掌聲,在簌簌的夜風唿嘯聲中,竟是那樣的駭人。


    “大難不死,誠相見也。”


    遠處的陰影之中,緩步走出了一位身著玄衣的黝黑男人,身形健碩,麵容剛毅,身後背著一把精鐵鑄造的鋼槍,尖銳的槍頭在月光掩映之下泛著深冷的寒光。


    “死生離別果然是最為感人,就算是見慣了死生的張某,也是不由為之動容。兩位想到哪兒去?”


    陌生男人冷不丁的言語,驚得謝四心神俱震,惶恐地抬起頭來,萬分戒備地敵視向來人。


    隻是在男人的眼中,小姑娘這副紅著眼,滿臉淚痕的敵視模樣,看上去甚是滑稽。


    徐林並不理會莫名亂入的玄衣男人,沉著地彎腰伸手,想要去撿起摔落在地上的鎖魂燈。


    隻是他的手方才伸到一半,就又縮了迴來。


    場間猛然響起一陣唿嘯的破空之聲,裹挾著剛勁狠厲的殺伐罡氣,一把森冷銀槍猛地紮進地裏三寸,將徐林和那盞燈籠硬生生隔了開來。


    若是徐林的手再伸出一步,恐怕就要被牢牢釘死在大地之上了。


    “這燈,你取不了。”


    男人冷冷的聲音傳來,話語聲中帶著譏誚。


    大難不死,必有補刀。果然是沒有比這傻逼異世界更糞的遊戲了!


    徐林深吸了口氣,慢慢站直了自己的身子,用他那雙平靜如水的黑瞳,對上了來人微微仰頭俯視的眼眸。


    麻薯因為被鎖魂燈重創了魂體,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睡。此時的徐林隻有人而沒有靈,僅僅隻有一半的戰力。


    這也導致了他連男人的靠近都沒有發現,若是有麻薯在周圍布置遊魂守衛,很容易就能察覺到周圍的環境突變,怎麽會落得這般被突然接近而不自知的地步。


    “和你爭鬥的是一隻海妖嗎?”


    男人雲淡風輕地和徐林攀談了起來,有著一股場間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之感。


    “我不認得。她要殺我,我就把她殺了。”


    男人聽了徐林的迴答,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那邊的鮫人也是你們殺的?”


    男人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就像是官差在審問查案一般。


    徐林對著謝四招了招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漠然地迴答道:“算是吧。”


    徐林壓根不知道什麽是鮫人,鮫人之死也是一件相當複雜的事情。


    但他實在是懶得迴答男人質詢一樣的發問,故而如此敷衍地迴答。


    “她們從哪來的,你可知道?”


    “水裏。”


    玄衣男人怔了一下,豁然地大笑了兩聲:“倒也是,是我多問了。”


    “本官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男人整肅了自己的神情,一股上位者的威勢毫不掩飾地散逸而出,直直逼視著徐林的眼,不容置疑地問道:


    “你又是什麽妖魔?為何能縱容幽靈肆虐自己的軀殼,卻不傷及自己的靈魂?”


    徐林對男人的身份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想,擺出一副頗有餘裕,淡定自若地樣子反問道:“詢問別人的身份之前,不該先做自我介紹嗎?”


    玄衣男人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臉:“你不認得本官,總該認得出本官的銀槍吧?”


    徐林搖了搖頭。


    男人也跟著搖了搖頭。


    “這般膽大妄為地潛入江州地界作亂,竟然還不認得本官。該說你是好膽,還是無謀呢?”


    深深沒入土中的銀槍微微顫抖,像是怒不可遏的樣子,似乎下一秒就會破土而出,淩空殺人。


    “本官乃是鎮魔司江州巡察使王進。念汝等斬殺上岸海族有功,如此和氣態度,已是法外開恩。


    本官再問汝一次,汝到底是何種妖魔,還不速速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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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或許能掌控自己的一切,但唯獨無法決定自己的出生。


    白暄惠生來就是帶有原罪的。


    她是人與魔交媾誕下的子嗣,絕不是人,卻也遠不似魔。


    她隻敢怯怯稱唿自己為半魔,而不是半人。因為人族對她的存在,幾乎是已經到了片刻不容的地步。


    世間萬千生靈,盡皆覺得她的降生是個錯誤,她是不祥的預兆,是汙穢的表征,是詛咒之子。


    人和魔之間明明就有著一層生殖隔離,根本不可能誕下子嗣。他們無法理解白暄惠這個例外。


    可這也不是她能決定的,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啊。


    沒有人會理睬白暄惠的申冤,她隻能像下水道老鼠一樣,跟著父母東躲西藏,過著朝不保夕,看不見前路的生活。


    每當她看到人類的孩子,妖魔的幼崽,甚至是野外的小獸,看到他們聚在一起愉快的嬉戲,她都會嫉妒得發狂。


    為什麽他們都有同胞,都有可以接納自己的地方?而偏偏就我沒有?


    白暄惠的道路注定是孤獨的,她的路上沒有同伴,隻因她是世間唯一一隻半魔。


    隨著她的成長,身體上湧現出的各種問題,就連她的父母也把握不清。


    因為他們是人或者魔,都不是什麽半魔。沒有任何先例可為他們提供參考,到頭來也隻能連蒙帶猜罷了。


    在父母勞神費心的養育之下,白暄惠磕磕絆絆地長大了。沒有半路夭折真是奇跡。


    說到父母,他們也是她的原罪。


    正所謂父債子償。父輩積累下的罪孽,毋庸置疑地全部壓到了她的身上。


    所有人都想殺死她,因為她是他們的孩子。所有人都仇視她,因為她是他們的孩子。


    她本就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可是連她自己要成為怎樣的人,她也無法決定。


    她從出生起,就是世人口中的小魔女,她也隻能做那個小魔女。


    白暄惠覺得,這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反正那些家夥本就不能容忍她的存在,索性就順著他們的意思當個小魔女吧!


    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讓那些不喜歡她的人消失不見;她可以為所欲為地,讓那些聒噪不停的蚊蟲永遠閉嘴。


    白暄惠自以為,一無所有、無牽無掛的她,已經是天下無敵了,所以最終她連自己僅有的家庭也一並失去了。


    明明,明明就是那個男人,將娘親帶入了深淵,造就了自己的全部悲劇與苦難。他卻能那樣冷漠絕情地做到拋妻棄子,全然無視自己和娘親的存在,不管不顧,兀自離去。


    娘親可是為了那個家夥背叛了自己的父親,背井離鄉地訣別了從小生活到大的家鄉,隨他一起浪跡天涯,四處奔走,隻為成就他的偉業。


    為他自降三千等,為他死死又生生,竟都換不來他那顆堅如磐石的心!


    到最後竟是連個安身立命之所也無,落得個“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下場。


    白暄惠向來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她一直都有把娘親的話放在心上。


    “一定要親手賜那薄幸之人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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