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山。


    飛仙宮主如期赴約。


    三日前,黑袍人邀約他此處相見,他雖不知對方身份,不知對方有何陰謀,但自以為本事強大,若對方再次設下埋伏,應當也是足夠對付的。


    隻是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對方為何偏偏要約在這西嶺山相見?


    西嶺山,乃仙界西北兩地的交界之處。


    此山,曾被常氏一族看守,已經荒廢了三百年。


    山間裏茫茫一片雪色,沉甸甸的積雪壓在枝頭,搖搖欲墜。


    寒意自四麵八方湧來,冷得刺骨。


    宮主安靜地等候著。


    “你終於來了。”


    一道沙啞的女聲響起。


    他猝然轉頭,一道白光忽地閃過眼前。


    ……


    魔界。


    魔宮大門倏地被人重重打開。


    玄羽正端坐在案前寫信,桌案上攤開的紙被冷風吹得微微掀起一角。他察覺到動靜,眼皮都未抬一下,兀自做著手中的活。


    腳步聲逐漸靠近。


    一道陰影灑下。


    “你與妄塵,做了什麽交易?”一道冷淡的聲音響起。


    聞言,玄羽隻是平淡道:“誰惹你生氣了?”


    麵前的人身形微頓,重複了一遍:“你與妄塵做了什麽交易?”


    玄羽擱下手中的筆,不緊不慢地收起了寫好的信,抬眼望向來人:“你想知道?”


    少年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收兵。”


    玄羽一頓,站起了身,平視著他:“孽天柱已毀,無用的。”


    “你既為魔界少主,那麽眼下安分待在魔界便是,成日混在仙族之中,像個什麽樣子?”


    謝無瀾冷漠地望著他,轉身便走。


    玄羽眉頭一蹙:“你去做什麽?”


    那人身形一頓,輕描淡寫地迴了句:“孽天柱毀了,補上便是。”


    “你若不收兵,我便將那些魔族全部殺個幹淨。”


    話落,他轉身離開。


    玄羽怔了下,沒有吭聲。


    他視線落到桌案上,靜默了幾秒。


    半晌,他拿出方才已經寫好的信,望著上麵的內容,良久歎了口氣,又重新收了起來。


    魔尊的位置,有時候坐了久,也是會厭倦的。


    扶楹已死,他知曉此事對謝無瀾的打擊有多大。


    當年,自己也是如此過來的。


    不過,人這一生總得失去些什麽,不然謝無瀾一輩子都不會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魔界有一處偏僻的角落,那塊兒種了一棵五彩的樹,名為五情,常年不謝。聽聞每逢中秋時節,便會有如火樹銀花般之絢爛。


    五情樹下,落葉紛亂如雨。玄羽蹲下身子,輕輕用手扒拉開積雪,挖開一層薄薄的泥土,隨後將那封信給放了進去。


    ……


    七日過去。


    青姒沒有在東海尋到溪雲止的身影。


    那一日,她放出狠話,他轉身去殺妄塵,卻有一道神光降落,偏偏擋住他的路。


    無人知曉他去了何處。


    妙音曾想讓青姒迴來,但青姒不肯,她執拗地待在東海,一寸寸翻遍海畔土地,渾然沒有先前那般清冷的模樣。


    師父已死,她苦苦保護著的師弟,如今也生死不明。倘若再失去一個溪雲止,青姒或許也無生的希望了。


    妙音隻是再給她三日時間,若是再尋不到人,便讓她去謝無瀾那取護心鏡來。


    與此同時,三界中,有一個消息傳出。


    飛仙宮宮主身隕了。


    聽聞,是被一個墮魔的仙族弟子殺的。


    一時之間,仙界群龍無首,魔族愈戰愈勇,場麵混亂無比。


    五宗內,所有弟子幾乎都趕去戰場支援,天都一時之間竟隻有寥寥幾人。


    妄塵口中所說,十日拿下三界,或許夠嗆,但拿下仙界,是綽綽有餘的。


    變故。


    是在這時候生出的。


    魔界易主,新主收迴了妄塵手裏的所有兵權,停戰一日。孽天柱不知被何人填補上,似一柄鋒利的劍,立於天地間。新結界重新形成,將魔界重重籠罩住。


    蒼穹半邊染盡了血紅,如火般將雲霞都燒了個遍,映得萬物鮮紅,如置身血海。


    天色一瞬便暗沉了下來,乍一看,與不邪山別無區別。紫電狠狠劃過雲層,雷聲轟隆作響,九十九道天雷毫無征兆地降落魔界某處。


    眾人紛紛不約而同地抬眼望去,被此異象震得心神俱驚。


    有人喃喃自語道:“這是,天罰。”


    “何為天罰?”有人詢問。


    “違背血誓,魂飛魄散。”他垂下眼眸。


    妄塵死也沒有想到,玄羽竟然會違背血誓,將魔尊之位交給了謝無瀾。他先前,心底十分篤定,玄羽一心想讓月凝複生,找不到護心鏡是絕不會輕易去死的。


    但眼下,他居然為了謝無瀾立下血誓,而後又在此時此刻將魔尊之位交給他,手中所有權勢盡數交出。背棄血誓,九十九道天雷,換來的神形俱滅,魂飛魄散。


    唯有上古魔,彼此可自相殘殺。故此,妄塵能殺玄羽,玄羽也可以殺妄塵。他想死前,再替兒子掃清最後一個障礙,雖無愧於月凝,但終究有愧於他。大抵,這也算不邪山那十幾年的彌補了……?


    他借著天道的力量,強行拉著妄塵抵擋天雷。有時候,妄塵真的覺得他們父子倆如出一轍,都是個瘋子,為了他人命都可以舍棄。


    天雷落在人的身上,渾身骨頭一陣酥麻,隨之而來的便是刺骨般的疼痛,似有千萬隻螞蟻密密麻麻地啃食。


    兩人浸在雷光之中,一身衣裳被雷劈得毫無完好之處,鮮血淋漓一片。


    妄塵頭頂隱隱冒著黑煙,他臉黑的跟鍋底般,咬牙切齒道:“你鬆不鬆開?”


    對麵的人緊閉著雙眸,置若罔聞,不予理會。


    九十九道天雷如雨,毫無保留地盡數泄下。


    魔界天光慘淡無色,血染紅了地麵。


    良久。


    玄羽低聲笑了:“你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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