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是出什麽事了?”


    來人樣貌清秀,眉眼間卻自帶一股煞氣,正是賀蘭寧輝的心腹之一:唐燁。


    賀蘭寧輝搖頭,問起:“粥棚那邊怎麽樣了?”


    唐燁說:“周梵在那邊看著,已經開始施粥和發放冬衣了。”


    “嗯,盡快把所有受此次災情影響的人員登記在冊,並隨時記錄此次的救災情況,我要定時上奏給父皇。”


    唐燁說:“是,殿下。”


    “還有。”賀蘭寧輝目光似狼,環視警惕:“若發現任何可疑人員,先殺再報。”


    唐燁微驚,抱拳領命。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將厚德樓拋之身後了。


    而在厚德樓廚房的灶爐旁,蹲了一個與樓裏夥計格格不入的男人。


    即使他身著粗布麻衣,臉上已經沾滿了煙灰,但當他露出那雙淩厲的眼睛時,他臉上的煙灰不但不顯得他狼狽,反而愈發突顯雙目有神。


    “爺,您要的冬筍炒肉和太白魚頭已經裝好了,是直接給您送到府上嗎?”小二滿臉殷勤地問。


    畢竟來人可是富商遲家千金的小廝,做得好說不定能討個賞錢。


    賀蘭雲隨接過食盒。


    小二見狀,笑著問:“是記賬還是…”


    賀蘭雲隨身無分文,於是他說:“記賬。”


    “好的。”小二立刻去拿了賬單,“辛苦爺在這空白處簽下您的名字,小的們到時候也好和貴府管家對賬。”


    賀蘭雲隨微頓,拿起筆在空白處刻意歪歪扭扭寫下了竹七的名字。


    小二一看,臉上滿意的同時恭敬道:


    “好嘞爺,小的這就送您出去。”


    賀蘭雲隨說:“不用了。”


    小二暗暗腹誹,難道這是個摳門的?


    一般若有賞錢,在送貴客出門的時候,貴客便會將賞錢給他。


    可現在這人拒絕了他,不就代表他殷勤半天,將撈不著一分錢嗎?


    這樣想著,他的態度也就淡了下來,“那爺您慢走。”語氣聽著不鹹不淡,就差沒把嫌棄和白眼寫在臉上了。


    賀蘭雲隨在奴隸市場見慣了踩高捧低、人情冷暖,因而小二的臉色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走出厚德樓後,他身形一隱,走進一條暗巷,裏麵住了幾個髒兮兮的乞丐。


    賀蘭雲隨將食盒擺在他們麵前,便轉身離開。


    “貴人!”


    身後的乞丐叫住他。


    賀蘭雲隨轉過身。


    四個身形瘦弱的小乞丐跪在地上,“還請貴人告訴我們您是誰,我們不想吃白食,我們想報恩!”


    賀蘭雲隨看著他們晶亮的眼睛,心中微有動容。


    莫名地,他說:“遲府千金不忍世人受苦,特命我所贈。”


    “若要報恩,便報去遲府吧。”


    小乞丐們不知曉遲府千金的惡名,因而聞言後,都將那遲府千金當作在世菩薩,連連拜謝。


    再抬頭,他們心中的菩薩使者已經消失在原地。


    粥棚。


    一下午過去,糧食和冬衣均已發放大半,走在街上的人明顯少了很多,現在隻有陸陸續續幾個得到消息慢的百姓過來領取救助。


    賀蘭寧輝放下茶杯,對一旁的遲仲和楊藍說:


    “辛苦城主和遲老爺陪我守了一天,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二位可先行歸家。”


    二人站起來,俱說:“殿下為賑災盡心盡力,至今都不曾抱怨過一句,我們又豈敢說辛苦?”


    賀蘭寧輝笑了一下:“救災剛剛起步,日後還勞二位與我齊心協力,共度此難關,屆時我定上奏父皇,言明二位的功勞。”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言至此,楊藍說:“那下官就先行告辭,殿下也切莫過度勞累。”


    賀蘭寧輝點頭。


    楊藍走後,他看向一旁不動的遲老爺,打趣道:“遲老爺莫非還想同我喝喝茶?”


    遲仲說:“實不相瞞,草民是在等即將從書院散學的小女。”


    賀蘭寧輝恍悟:“原是如此。”


    他抬頭看了一下天色,“入冬後,這天便比暑時黑得早了些,現在又正是特殊時期,若令愛在這時辰散學,需得有護衛保證出行的安全才是。”


    “多謝殿下關心,我已為小女安排了護衛,護送她來迴。”


    賀蘭寧輝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馬車上。


    餘惜探出窗外,恰好看見冒著寒風在街上叫賣的糖葫蘆小販。


    “小姐,別著涼了。”


    餘惜剛偏過頭,身上就是一暖,是鍾翊給她披上了絨毯。


    餘惜正好拉住他過來的手,神情有些嬌俏,“我想吃糖葫蘆。”


    鍾翊不自覺反手握住她手指,同時叫住外麵的糖葫蘆小販。


    “貴人,可是要買糖葫蘆?”


    “是,多少錢一串?”


    小販臉上帶著純樸的笑:“不貴的,隻要兩文錢。”


    鍾翊直接遞給他一兩碎銀,“來一串。”


    小販又驚又喜:“謝貴人!”然後挑了一串最大最好看的糖葫蘆遞給鍾翊。


    鍾翊應:“嗯,去吧。”


    小販離開後,鍾翊將糖葫蘆遞到餘惜麵前。


    餘惜沒接,雙手搭住他的手背,湊近咬了一口糖葫蘆,含糊不清地笑說:


    “原來我們鍾翊也是麵冷心熱的人啊。”


    鍾翊微怔。


    小姐說的是“我們”,如此親切…


    “你也吃一個。”


    嘴唇突然被甜膩的糖葫蘆堵住,他抬眼,少女正眉眼盈盈地盯著他,示意他張嘴。


    他眼睫眨了一下,乖順張嘴去吃唇邊的糖葫蘆。


    在他剛咬住糖葫蘆的瞬間,少女也湊了上去,像是貪吃的小蛇一般,舔咬著另一半糖葫蘆。


    鍾翊錯愕地抬眸,嘴裏的動作停止。


    那一半糖葫蘆隻在他嘴裏留下了濃濃的甜味兒便溜走了。


    餘惜雙唇含著另一半糖葫蘆,抬手扣住鍾翊後頸,吻了上去。


    鍾翊喉結滾動,近乎下意識啟唇包裹住她的唇瓣,還有那一半他沒吃到的糖葫蘆。


    他逐漸把主動權奪了過去,將這吻變得越發洶湧,最後餘惜的嘴被吃得紅腫不堪。


    餘惜受不了退開,鍾翊順從,但眼底仿佛藏著深深的癡迷,凝望著她不語。


    他攤開手掌,放到餘惜嘴下方。


    “吐出來。”


    餘惜張了張唇,兩顆小籽便落在他手心。


    “丟了吧,髒。”


    鍾翊似是無聲彎唇,將小籽丟了出去。


    若能日日有這樣的時刻,他便可以用此時的幸福撫慰任何的傷痛。


    “女兒!”


    馬車外麵忽然響起遲仲的聲音,兩人皆是微驚。


    餘惜看向鍾翊,無聲詢問著自己的妝扮是否有亂。


    鍾翊下意識看了眼她微微紅腫的唇瓣,“嘴…”


    餘惜摸了下唇:“腫了嗎?”


    鍾翊不好意思地低頭:“嗯。”


    餘惜不在意道:“若是有誰問起,便說是因為今日的口脂不小心抹重了些。”


    說完,餘惜便掀開窗簾,見到了麵帶欣喜站在馬車旁的遲仲。


    “父親,你怎麽在這兒?”


    遲仲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今日在此地有要事要忙,結束後我便想等你散學,一起迴府。”


    賀蘭寧輝從粥棚處走過來,笑著道:“遲小姐。”


    餘惜麵上劃過驚訝,然後轉頭對鍾翊說:“快扶我下去見過六皇子。”


    賀蘭寧輝阻止道:“遲小姐不必出來,天冷風寒,若是不慎著涼了就不好了。”


    餘惜便依言,安穩地坐在馬車上。


    實際上她剛剛身體也沒動分毫,隻是嘴上聽著匆忙而已。


    她低了低頭:“多謝殿下體恤。”


    賀蘭寧輝隱隱生出好笑。


    這遲小姐的性子與都城女子真是大相徑庭。


    她看似尊敬,實則對他做的那些禮數都浮於表麵,或許心裏根本就不在意他這個皇子。


    雖覺得有意思,但賀蘭寧輝對瘸子沒什麽旖旎的心思,便沒有出言多留。


    餘惜的馬車跟在遲仲的馬車後麵,從賀蘭寧輝他們麵前經過,朝遲府的方向離開。


    地麵上有一小段不平整的路,餘惜的馬車走在上麵時幅度極小地顛了顛,晃動的窗簾露出一角。


    原本一直躲在暗處的男人隻是照常打量周邊的事物,卻恰好在這不經意間看到了馬車裏戴著麵具端坐的男人。


    “殿下!”


    賀蘭寧輝瞥見來人,頓時心生不悅:“你怎麽出來了?”


    來人用一個黑色鬥篷將自己藏得幾乎密不透風,誰也看不清他的臉。


    “還請殿下告知,剛才馬車裏的人是誰?”


    賀蘭寧輝聽他語氣凝重,於是先應答了他:


    “那隻是當地的富商,難道有什麽異常在裏麵?”


    鬥篷男人說:“我剛看見了我的一個部下,一個本該死無葬身之地的家夥。”


    賀蘭寧輝微怔:“誰?”


    “恨影。”鬥篷男人語氣充滿古怪的懷念,“他是我手下最優秀的殺手,可後來他卻棄無失樓不顧,背叛了我。”


    恨影?


    賀蘭寧輝對這個名字有所耳聞。


    因為無失樓的橫空出世,所有人都有了懼怕的殺手,排名第一的就是無失樓樓主獨孤傲,其次便是這恨影。


    獨孤傲出手,便如被毒蛇絞住喉嚨,直至獵物窒息他才罷休。而恨影出手,被買命的人喉間常會留有一條絲滑鋒利的血線,快而狠。


    江湖乃至朝廷都知道,落在這兩人手裏,九死無生。


    不過。


    這無失樓樓主就在他身旁,那恨影在近兩年已經銷聲匿跡。


    原來是早就叛出了無失樓嗎?


    賀蘭寧輝問:“恨影是那個戴銀色麵具的男人?


    鬥篷男人藏在腦子下的頭點了點。


    賀蘭寧輝了然。


    竟真是他,那個遲小姐的護衛。


    當時知道那個護衛一人殺了三個匪徒,他隻以為這裏的匪徒不入流,並不兇悍,所以一個護衛就能順利解決。


    卻沒想到那護衛是武功高強的殺手恨影,再殺十個都綽綽有餘。


    賀蘭寧輝說:“要我派人去殺了他嗎?”


    “他,隻能由我來殺。”


    鬥篷男人伸出藏在黑色廣袖裏的手,手背上竟長滿了黑褐色的蛇鱗。


    他雙手掀開暗色鬥篷,抬起頭,露出下巴同樣長滿蛇鱗的臉。


    蛇鱗外,他的皮膚泛著墨青色,詭異至極。


    賀蘭寧輝見到他的狀況,皺眉說:


    “你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獨孤傲翻轉著手掌,活動手腕,漫不經心道:


    “是啊,本以為撐不了多久了,沒想到老天給我送來一個驚喜。”


    賀蘭寧輝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說:“你已經撐不住再一次換血了。”


    “不,恨影和普通人不同,他是我最早的試驗品,我了解他的特別之處,隻要這次我換了他的血,”獨孤傲摸著手上的蛇鱗,“我就再也不用受這寒毒掌的折磨了。


    聞言,賀蘭寧輝也有些喜色。


    他和獨孤傲做交易多年,獨孤傲已經成為他暗處的一把利劍,一手寒毒掌幫他解決了許多麻煩,他自然不希望獨孤傲出事。


    可這寒毒掌用得越頻繁,獨孤傲的身體也逐漸異化,長出蛇鱗,血液壞死,隻有靠換血才能維持的人的體征。


    但換血多次,這招對獨孤傲也失去了作用。


    沒想到,來到這永嘉城竟有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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