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偵科。


    暗沉的天光從方形的小通風窗口爬進審訊室。


    一個獄警拿著水管百無聊賴地衝著地麵上黑紅的血水,對67號和121號進行了一夜酷刑的折磨,他的五感已經對這些氣味兒免疫了。


    成功撬出消息的尼安,大踏步離開審訊室,去找謝燭羅。


    他將手裏的審訊記錄放到謝燭羅桌上,說:


    “他們合謀製造混亂,是想挾持您登船越獄。”


    每月中旬,會有一艘專門朝監獄拉送物資的貨船。


    67號和121號原本合計偷偷混進上下搬運物資的箱子裏,偷渡離開,但因為看守太嚴,一直沒找到機會。


    所以他們才製造了那一場暴亂。


    有決心,有手段,但還是低估了謝燭羅的能力和對這座監獄的把控程度。


    謝燭羅問:“人處理了嗎?”


    尼安點頭:“都扔進海裏了。”


    謝燭羅忽地轉移話題:“礦上挖的怎麽樣了?”


    尼安手指不自然地蜷縮了一下,極快地觀察了一眼對方的臉色,謹慎開口:


    “除了偶爾有幾個想要偷帶礦石的家夥外,礦上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目前已經開采了將近三分之二了。”


    “盡快吧。”


    尼安抬頭,對上他冰冷的瞳孔,心中一跳,“是,獄長。”


    …


    餘惜去拿藥的時候,剛好遇上來換藥的萬如初。


    彌洛在配藥間,衛生室裏除了他們,便沒有其他人。


    餘惜一臉欲言又止地望著萬如初。


    萬如初不明所以,主動問:“怎麽了?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餘惜咬著唇瓣:“我總覺得如初姐姐有什麽在瞞著我。”


    萬如初眼睫顫了一下。


    見她眼眶微紅,臉上有難以掩飾的失落,萬如初忽地捏住她的肩膀。


    餘惜怔怔開口:“…怎麽了?”


    萬如初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對她攤牌:


    “你想離開嗎?”


    餘惜吃驚地望著她。


    萬如初不由催促:“想不想?”


    餘惜眼底轉過糾結,但很快在萬如初迫人的目光下篤定點頭:


    “想,很想。”


    “好。”萬如初語氣認真。


    “其實我原本想以救命之恩博得獄長的好感,但當時我出現的太突然,或許不僅沒有讓他對我產生感激之情,反而讓他懷疑起我有什麽目的了。”


    如果不是彌洛,或許她現在已經無法安穩地站在這裏了。


    餘惜問:“你想博得獄長的好感就是為了越獄嗎?”


    “是,但現在這個方法不行了。”


    “為什麽?”


    “當時你詢問我受傷原因的時候,獄長的迴答就已經證明他不承認我為他擋的一刀,更不會讓我用救命之恩捆綁住他,而且…他已經發現我是女的了。”


    餘惜吃驚,接著有些驚慌地問:“那獄長他…”


    萬如初搖頭:“獄長沒有追究。”


    至於為什麽沒追究,萬如初沒有細說。


    她莫名不想提起彌洛保她的事情,連她自己都沒明白,當時彌洛為什麽會毫不猶豫那麽做,而她又為什麽在當時心情酸澀。


    萬如初忽地定定看向餘惜。


    餘惜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這麽看著我?”


    “但如果是你的話,就已經做到了。”


    “什…什麽?”


    “那天我感覺到,獄長是在意你的。”


    所以在發現這個後,即使自己使的苦肉計沒生效,她也沒有太失落。


    餘惜臉似乎可疑地紅了一瞬:“你…你看錯了吧。”


    萬如初有些嚴肅:“不會錯的,他那樣教條的人,但凡有一絲縱容就足以證明你的不同。”


    “但是…”


    想到剛剛餘惜的反應,萬如初猶豫著要不要說出那些話。


    “但是什麽?”


    見萬如初一臉欲言又止,餘惜就像是意會到她要說什麽似的,“你是擔心我喜歡上獄長嗎?”


    萬如初愣了一下,承認:“是。”


    “如果我們要離開,必須謹慎再謹慎。”


    “我怕你對他產生不該有的感情,困在這裏一輩子。”


    “你…懂嗎?”


    餘惜眼睫微顫:“我知道的…你放心,我知道什麽是最重要的。”


    萬如初點點頭,伸手輕輕將餘惜摟到懷裏。


    “我們會擁有自由的。”


    “嗯。”


    餘惜離開衛生室,在走廊上和一個人正麵相撞。


    她一時沒站穩,向後仰去,那人伸出手,攬住她後腰,將她拉了迴來。


    餘惜抬頭去看,卻被那人一手捂住眼睛。


    餘惜蹙眉去拉他的手,他卻捂得更緊。


    隨後猝不及防間,餘惜身體騰空,被他抱住離開,鑽進了檔案管理室。


    餘惜剛要拿自己一直藏著的針去刺這人的脖子,她的脖頸處就埋了一個腦袋。


    餘惜拿著針的手頓在空中。


    “握戈。”


    握戈鬆開捂著她眼睛的手,“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餘惜抬眼對視:“我現在是獄長的助理,想知道你的名字很難嗎?”


    握戈眼珠子都不動地盯著她,嘴角忽地漾開一個笑容:


    “你居然主動打聽我的名字。”


    餘惜無語地別開視線,推開他,“你竟然敢跑到這裏來。”


    握戈定定看著她,眼神莫名有一絲柔和:“你給我的東西,我拿到了。”


    餘惜說:“既然拿到了,我們就兩清了。”


    握戈拽住她的手腕,“兩清不了。”


    餘惜擰眉:“什麽意思?”


    握戈低垂著眼:“我離不開你。”


    他像是意識不到自己多坦蕩地說出了一句如此曖昧的話,說完後他便緊盯著她,眼神裏都是執著。


    在他樸素的認知裏,如果形容她,她就是高高在上的一朵爛漫山花,他總會在捕獵後,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仰望那朵搖曳的花,猜測它的花香。


    握戈想,那花香一定沒有她身上的香氣迷人,讓他欲罷不能。


    柔軟,清新,誘惑。


    餘惜嗤笑:“你不是離不開我,而是迷戀我身上的味道吧。”


    握戈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麽區別,迷戀她身上的味道不就是迷戀她嗎?


    迷戀她不就是離不開她嗎?


    “你想喝我的血嗎?”


    握戈搖頭,說:“我想待在你身邊,每天都能抱著你。”


    “不可能。”


    握戈放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收緊。


    餘惜原本冷淡的臉色卻又忽地轉晴,語帶誘哄似的:


    “我可以允許你親近我,但怎麽親近由我說了算,而且在這之前,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免談。”


    握戈點頭。


    餘惜眼眸微微眯起,莫名含著危險的光:


    “我要你以後聽我驅使,不能違抗我的命令。”


    這話一出,握戈表情明顯愣住。


    餘惜神情又冷漠下來,強硬推開他的手,“我不會強求你,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不!”


    握戈將人重新摟緊,他的聲音從餘惜的脖子間悶悶傳出:


    “我答應你。”


    曾經收養他的那家人也這樣驅使他,命令他,把他當作奴隸和畜牲,如果他不聽話就會被他們拚命地懲罰教訓。


    那時他知道,他們把他當作是會說話的一條狗而已。


    可他是狼,不是狗,所以他狠狠地咬斷了他們的脖子,讓他們遭受了反噬。


    而現在,她也說讓他從此聽她的話。


    他仿佛變成了幼時最沒有攻擊性的小狼一樣,隻顧著追花逐蝶,忘記了自己會掉進一個多危險的陷阱裏。


    握戈真的拒絕不了她。


    餘惜抬手摸了摸埋在她脖子間的頭,握戈舒服地蹭了蹭,人畜無害。


    “我的安全任何時候都比你的重要,”餘惜在他耳邊低聲吐氣,仿若一個蠱惑人心神的妖精,“知道嗎,握戈?”


    握戈點點頭。


    餘惜會心一笑。


    握戈,握戈,


    你就是我手中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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