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一直隻有鄭母和餘惜偶爾的對話聲,多是鄭母招唿餘惜吃好,然後餘惜道謝。


    不知道餐桌上其他人吃的怎麽樣,鄭紗栗卻早就不耐煩了,嚼了幾口素菜就想摔碗。


    因為她想起了今天是和樸家一周一次的聚餐,可是因為樸迅羽單方麵取消了聯姻,導致這種拉近關係的聚餐也不了了之。


    隻要一想,她就覺得抓心撓肝的難受,這麽多年的努力怎麽可以就這樣輕飄飄的浪費啊!


    砰!


    鄭紗栗沒控製住情緒,手裏的碗狠狠砸到了桌子上。


    鄭父立即擰起眉:“鄭紗栗,你的餐桌禮儀呢?”


    鄭紗栗難受地說:“爸爸,我吃不下!”


    她有些想毫無顧忌地撒潑耍賴,讓爸爸媽媽去求樸家,好挽迴她和樸迅羽的聯姻,但是餘光一下子瞥到臉上好似帶著擔憂的餘惜時,她就生生憋住了那股衝動。


    她可不想在討厭的人麵前丟臉,況且樸迅羽和她解除聯姻的事情根本沒有張揚,要是她這樣一鬧,不管不顧的說出來了,餘惜指不定在心裏怎麽嘲笑她呢。


    鄭父自然明白了女兒突然生氣的原因是什麽,可是那又怎麽樣?還不是她自己不爭氣,竟然能惹得樸迅羽取消了從孩童時期維持至今的聯姻。


    鄭紗栗癟著嘴,內心瘋狂地想要摔東西。


    鄭母見狀,便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她的碗裏幹幹淨淨,顯然比鄭紗栗吃的還少。


    全英蘭上前遞上漱口水,端著小盆等夫人漱完嘴把髒水吐出來。


    除了餘惜,鄭家人都對此習以為常,甚至因為這種禮儀能顯示出自己高貴的身份而顯露出一種隱隱的優越感。


    鄭母漱完口後,用幹淨的手帕擦了擦紅唇,對鄭紗栗道:“跟我來。”


    說完,她站起身,歉意地看了一眼餘惜,表示自己要提前離開餐桌。


    鄭紗栗立馬跟了過去。


    餐桌上便隻剩下兩個人,鄭父不喜歡和餘惜這樣的家夥待在一起,他也不屑於維持在外的涵養,懶得看一眼,便去了書房。


    全英蘭有些同情的目光瞥向餘惜,卻見後者絲毫沒有尷尬和難堪,即使主人家走了,也能閑適和從容地一口口吃著飯。


    全英蘭心裏覺得有些奇怪,她見過貧民窟出來的孩子,從來都是局促且自尊心極強的,就算有的孩子裝的再怎麽冷漠,但遇到這樣的場景,也會露出幾分孩子氣,漲紅了臉,亦或是眼底藏著不加掩飾的野心,勢要翻身打臉的那種。


    可餘惜卻完全不是這樣,仿佛就是富人家養出來的孩子似的。


    餘惜抬頭,對這個打量了自己許久的保姆微微一笑:“讓您見笑了。”


    全英蘭立即迴神,笑道:“您是客人,不用對我這麽客氣的。”


    餘惜笑了下,沒再接話。


    全英蘭忍不住掐了下手,她還以為餘惜會繼續謙讓說自己身份卑微之類的,好表示對她的尊重,畢竟再怎麽說,她雖然是一個保姆,卻也是為鄭家工作了十多年的保姆。


    出門在外,她雖然謙虛自己是傭人,卻沒有人真的把她當傭人看。


    這一刻,她覺得,餘惜隻是更有禮貌些,骨子裏似乎和這些權貴沒什麽區別呢。


    不管全英蘭如何腹誹猜測她,餘惜十分滿意地用完了一頓飯。


    見全英蘭收拾,她也沒有幫忙的意思,隻是淺笑著:“麻煩了。”


    全英蘭也維持著你來我往的禮儀,說了聲應該的。


    餘惜重新坐迴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單詞本背了起來。


    畢竟沒有主人的安排,她似乎隻能待在客廳裏。


    不知道過去多久後,她的單詞本都已經背完了,身後終於傳來了動靜。


    餘惜迴頭一看,竟是精心打扮過卻又不會顯得太過刻意的鄭紗栗,和補了口紅的鄭母。


    兩人見餘惜迴頭,鄭母先笑道:“吃飽了嗎?希望我們的晚餐沒有虧待你。”


    餘惜搖頭:“晚餐十分美味。”她有些俏皮地摸著肚子:“我都吃撐了。”


    鄭母微怔,隨後一笑:“小惜還真是可愛呢。”


    跟在身後的鄭紗栗自以為沒人看見,嘲諷地癟了下嘴唇:


    餓死鬼投胎,估計她八輩子都沒吃過這樣好的東西,早知道過去就賞她點兒泔水,估計也能當成山珍海味吧。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鄭紗栗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直到鄭母叫了幾聲她的名字,她才迴神。


    鄭母說:“你越來越沒有規矩了,你的朋友叫你好幾聲你都能走神忽視。”


    鄭紗栗頂著母親嚴厲的目光,身體瑟縮了一下:“對不起,媽媽,我剛剛沒聽見…”


    “你要道歉的不是我。”


    鄭紗栗這才看向餘惜,“惜惜,你不會怪我的吧?”


    餘惜自然不會,她善解人意道:“紗栗想必是太累了,我本來想問問你一會兒有沒有時間,我來給你補習,但是現在看來,好的睡眠對你更重要。”


    鄭紗栗隻覺得餘惜道貌岸然的模樣真可惡,不過她還是笑道:“反正你都住在我家了,不用著急的,我們明天再開始也是一樣的。”


    餘惜點點頭:“那好。”


    鄭母對全英蘭說:“去樓上收拾一間客房出來,然後將紗栗沒穿過的衣服,以及新送來的衣服挑一些淺色的放到衣櫃裏。”


    鄭紗栗又想尖叫了,最近外麵送進來的好幾件衣服她喜歡的不得了,都還沒來得及穿呢,就被媽媽這樣送給了一個窮酸鬼。


    她險些把一口銀牙咬碎,自我安慰地想著:反正餘惜都要死了,讓她生前穿點兒好的就當積德了。


    鄭母心知肚明女兒的想法,但她卻假裝看不見,在交代完後,便對餘惜說:


    “我們是很尊重老師的,你能無私分享你的學習方法幫助紗栗我真的很感動,所以希望你安心地住下來,有不順心的地方都可以和蘭姨講的。”


    餘惜感激道:“謝謝伯母。”


    鄭母說:“我和紗栗出去有些事情,小惜你隨意就好了。”


    餘惜眼睫微眨,“好的伯母。”


    一陣轟鳴聲響起,鄭母和鄭紗栗便消失在視野裏。


    客房一直都有打掃和整理,所以全英蘭不用費什麽心就將其收拾好,隨後餘惜跟著全英蘭來到客臥後,全英蘭便出去按太太的吩咐拿衣服去了。


    餘惜拉開窗簾,偌大的落地窗外黑漆漆一片,這裏是豪宅區,每棟別墅相隔了好幾百米遠,空曠的場地上遊樂設施齊全,高爾夫球場、賽車場…空地上用各色綠植花卉裝飾,草地延伸之外處波光粼粼,好像還有一片淺湖。


    而在這片巨大的園區北方正中央,隱隱有一座巨大的莊園,是豪宅區麵積最大的,仿佛一個隱身蟄伏的巨獸,略顯詭異滲人。


    叮鈴鈴——


    客廳的內線電話響起,一雙保養細膩的手將它接起,隨後響起一道有些激動的聲音:“是迅羽迴來了嗎?”


    那邊的門衛尷尬地頓了一下,“夫人,不是少爺,是鄭家的夫人和紗栗小姐。”


    金藝惠輕皺了下眉,一下子就明白她們是來幹嘛的,臉上沒了欣喜的神色,“將人帶進來吧。”


    “是,夫人。”


    鄭紗栗看著這座極盡奢華氣派的別墅,心中的野心如火一般熊熊燃燒,她長這麽大就是要成為這座莊園別墅的女主人啊,不然人生有什麽意義。


    她咬了下唇,要是樸家有個小兒子就好了,不然她也不至於這麽被動,隻能巴巴地去求樸迅羽這個死gay迴心轉意。


    一位年輕女傭領著鄭母和鄭紗栗一路經過小花園、遊泳池、豪車展覽車庫…隨後又穿過迂迴的走廊,光滑的瓷磚地麵上倒映著三人纖細的身影。


    直到快要走到正廳的時候,年輕女傭快走幾步,鄭母和鄭紗栗步子隨之慢了下來,然後聽到女傭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夫人,客人到了。”


    隨後就是一陣輕幽緩慢的腳步聲,一個身姿窈窕、披著白色披肩的女人走了出來。


    鄭母未語先笑,主動迎上前:“迅羽媽媽。”


    金藝惠說:“紗栗媽媽,快進來坐吧。”


    她波光瀲灩的眼睛看了眼鄭紗栗,見後者眼珠隱晦地轉動,似在找什麽人,她便笑著說:“紗栗是來找迅羽的吧?”


    鄭紗栗的臉非常適時地紅了起來,在長輩麵前顯得十分乖巧:“藝惠阿姨,不是的,我和媽媽是來找你的…”


    金藝惠麵容微微訝異:“找我?”


    鄭母接過話頭,“是的。”


    她溫婉的笑容頓了一下,顯然欲言又止。


    金藝惠心中不動聲色地猜測著,臉上卻坦然的模樣:“你有話就直說吧,紗栗媽媽,何必講究那些虛禮呢?”


    鄭母說:“是這樣的,其實我有些苦惱最近知道的一些消息呢。”


    金藝惠挑眉:“哦?是什麽?”


    鄭母靠近金藝惠耳語道:“藝惠啊,其實這件事和你有關,我知道最近你一定很煩惱吧,丈夫總是不在家,兒子也不理解你…”


    金藝惠柔美的笑意瞬間消失,盯著鄭母的目光有些銳利:“你…”


    鄭母卻拉過她保養極好的手拍了拍說,“我知道的這些消息,對我來說隻是徒增煩惱,不知道該不該傳播出去,但如果告訴了你,或許是極大的幫助呢。”


    金藝惠淡淡抽開手,“紗栗媽媽還是有話直說吧,我不喜歡打啞謎的人。”


    鄭母溫婉彎唇,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寫了四個字:紅杏出牆。


    金藝惠目光微凝。


    鄭母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聽說樸會長在外麵費時費力養了一朵嬌花,且護得緊,以至於傳出不好的傳聞,說這樸家是不是要變天了…”


    說到這兒時,鄭母已經看到金藝惠死死捏緊了手,畢竟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樸樹俊允許外麵彩旗飄飄,卻絕對不會讓其鬧到家裏來,更不可能有換女主人和繼承人的想法,可現在流言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甚至已經有人說金藝惠要被外麵的女人取代了…


    這怎麽能不讓金藝惠苦惱和難過…


    鄭母沒停頓:“由於樸會長護得太緊,許多人想查都無從下手,可我卻僥幸得到了一些消息,樸會長那朵嬌花似乎有別的護花使者…”


    金藝惠的手指猛地鬆開。


    鄭母眼底閃過一抹精光:“而樸會長似乎對此並不知情…”


    她抬手將金藝惠臉側的頭發別到耳後,目光定定地瞧著她:“你說樸會長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情,那朵嬌花一定會被狠狠地踩進泥裏吧?”


    金藝惠向來柔弱的小鹿眼此刻竟然露出一種刻薄的兇光。


    “你說的對,這個世界可以沒有真愛,但絕對不允許背叛。”


    鄭母笑了笑:“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說,外麵的野花一旦偷到的肥料多了,便會大肆蔓延,危及到家裏花卉的成長,所以遇到這種雜草雜花,當除則除,千萬別覺得它弱小無害,待它登堂入室了才想著出手,那可就晚了。”


    “不過好在,為時未晚,而我這裏剛好學了一些除花的方式,或許能幫到您。”


    金藝惠嘴角抿出一個輕蔑的笑:“你說的對,那些野花確實礙眼,過去是我太輕視和縱容了,我早該把這些連根拔起。”


    鄭母見她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東西遞給她。


    是一封鼓鼓的信封。


    裏麵的東西會成功幫她解決掉這些煩惱,就看她有沒有那個魄力和決心了。


    金藝惠遲疑一瞬,就接了過去。


    鄭母展顏一笑:“時間也不早了,夫人如果還想要知道一些花卉的知識,可以聯係我。”


    金藝惠點頭。


    離開後,鄭紗栗不解道:“媽媽,你為什麽沒有和藝惠阿姨說聯姻的事情?”


    鄭母隨意道:“我已經說了。”


    “說了?”鄭紗栗絞盡腦汁,隻記得什麽野花野草什麽的,哪裏說了。


    車外夜色如墨,鄭母溫婉的麵容在陰影裏顯得有些詭異,鄭紗栗想追問的話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嚨裏。


    媽媽才是最可怕的怪物吧,哪有人十年如一日地戴著一張麵具活著啊…


    鄭母說:“放心吧,你聯姻的事情我有七分把握成功。”


    另外三分,就看金藝惠這個軟弱的白癡插手自己丈夫私生活的決心有多大了。


    事情成功後,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的金藝惠自然就和她站在了同一戰線,若這個聯姻的事情到時候她推脫不辦…


    她就會告訴樸樹俊,他的妻子是如何嫉妒並打破他在外麵美好的幻想的。


    真是可笑啊,樸樹俊這種人,坐到如此高位,竟然會心軟到想要和貧民窟出來的垃圾產生感情,並孕育生命。


    若不是擔心樸迅羽失去繼承人的身份,而紗栗又絕無法等到樸樹俊的雜種長大,她也不會摻和進這灘渾水。


    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無上榮耀啊。


    鄭母眉眼間溢上淺淺的愉悅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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