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自北向南穿過平安城,將平安城一切為二,分為皇城和市城,也叫內城和外城,然後在沿河街最南端拐了個彎,一路向東奔向大海,尋找歸宿,永不迴頭。


    望江原名叫望夫江。據傳有一美婦日日站在這條河邊,遠眺北方,盼望征戰夫君的歸來,但古來征戰幾人迴,等到的卻是夫君戰死沙場的噩耗。這位美婦經受不住打擊,香消玉殞,撒手人寰。後人被這對夫妻深情厚愛所打動,就把這條河稱為望夫江。


    為什麽把這條河叫做江,那就無從考證了。後來可能有人覺得望江比望夫江更好聽更有意境,原名望夫江就很少人叫了,大家都叫望江,當地人也叫禦河。


    皇城坐落在望江的西岸,南北及東西走向各有三條大道。而皇城的中軸線就是平安大道。它北連宮城平安門,南接皇城崇陽門,用清一色的青石鋪成,宛如一條青龍從宮城遊出直達崇陽門,顯得威嚴肅穆,不可侵犯。平安大道是皇上出巡、祭奠、迎勝以及重大節日必經之地,也是文武百官上朝匯通之路。它承載著大周將士凱旋歸來、授封納賞的高光曆程,也記載著邊城危難,八百裏加急直奔朝堂之上的緊急時刻。平安城不愧為京畿重地,皇家住所,有道是:


    龍台鳳閣衝霄漢,長道雕樓接雲天。


    文武侯臣步殿堂,爐香朝樂繞城隍。


    寶馬油車參差過,錦衣玉佩接踵來。


    日照月移昭光射,門高院深韶華流。


    平安大道兩旁的府邸座座底蘊深厚,氣勢非凡。這些府邸幾乎都是朝廷賞賜給有功重臣的居所,彰顯皇家榮寵。


    在平安大道的左邊,離宮城不到三四百米處,坐落著一座東西走向、磚木結構的舊邸,惟有大門上的“鎮國公府”四個燙金大字光耀如新,有人說這四個大字是太祖親筆所寫。門前的拴馬石勒痕深舊,藏塵納垢;兩隻巨大石獅仍舊怒眼圓睜,口含玉球,但斑駁的身軀略顯滄桑。兩扇大門深黑無光,據傳鎮國公府的大門比其它府邸大門寬一寸高一寸,但從來沒人真正測量過和比較過。大門的兩側是門房和倒座房。與倒座房相連的還有兩門,分別為便門和車馬門,也各有門房。便門僅允兩人通過,是平常最頻繁的出入之處;車馬門能容一輛四輪馬車通過。


    拾階而上穿過大門就進入外院,迎麵就是一石製照壁,與大門正對。壁頂歇山,鬥拱架撐,不明白的人認為逾製了,其實這是當年太祖親令加裝的,彰顯府邸之主功高位重。壁心為一方形圖案,上刻蜿蜒山脈,中為掛弓駿馬,下雕長城牆垛,暗示府主金戈鐵馬、衛國戍邊的壯誌。照壁背麵的壁心為多子石榴,並無特別之處。外院中心放置一大水缸,幾株浮蓮花開其中。外院四周迴廊相連,右側也就是北麵,是廚房和仆人住所,與車馬門相通;左側為客房,與便門相接。


    再往裏走,就見一垂花門與照壁相對。穿過垂花門就進入內院,也是迴廊環繞。內院地麵青石鋪就,多處凹凸不平,時見淺草和青苔;園中一高大柏樹,蒼翠欲滴。內院西列祠堂,與垂花門居正;閑書閣、武寧院與之並排,武寧院暫無人住;北有勤敘堂,為待客迎送、商事論道之處,另有武勝院為國公爺的住所;南設武德院和武崇院,武德院現為世子的寢居,武崇院大門緊鎖。看到這空曠無息的府院,不禁讓人感到唏噓,有道是:


    院落沉沉無盡遠,周牆斑斑不見長。


    花草磚木無顏色,廊道庭堂失耀光。


    門前大道車馬喧,院內小徑行人稀。


    殘陽斜照舊樓頭,更聲幽進閑閣中。


    南迴廊一直延伸至後院,名曰愛淑院。其實愛淑院與內院並不相連,被一南北長東西短的院落隔開,院內一小池,四邊植栽梅樹等花木。


    進入後院就知別有洞天,迴廊環聯,雕梁畫棟,奇花異草,無所不及。迴廊三周分列花語堂、食美房、倒座房和閑月齋(書房)等屋,一直至北側的主人閨房——捧月閣。


    進入閨房,迎麵就是四聯素雅屏風,屏風後麵陳設一矮幾,上置托盤一隻,四隻茶盞列其中。向左望去,兩幅帷簾傾瀉而下。掀開帷簾,一張周圍帳幕、纏枝附柱、迴紋鏤壁的拔步床映入眼簾,床榻之前地麵鋪設地毯;室內陳設妝台、文案、高幾、衣櫃等深閨家私,典雅華貴,韻味別致,無不彰顯女主的榮寵與高貴。


    再來到屋外,一月亮門開於倒座房一側。進入月亮門是一座小花園,花園名曰靜嫻園。一汪淺碧小池,四周碎石鋪路,岸栽細柳垂煙,另有些許假山怪石和一坐歇小亭,水潺間間,香蘭馥鬱,嫩竹新栽。


    可以看出在黃河以北、充滿肅殺之氣的中原之地,這座府邸的主人竭盡之能事,為這位大家閨秀提供最好的一切,這與突顯衰落的國公府顯得格格不入,大相徑庭,有詩《深閨》道是:


    休言王孫皆頂流,獨教深閨花滿樓。


    難道今人知天寶?不重生男重生女。


    貞道十八年七月十八日辰時,孫舜華眼盯淡紅帳帷和古色床第,沉默無言。她自認為在河中一定會掛掉。她掐了一下自己有痛感,確認自己還活著。她現在肯定是有人救了她,日後得好好感謝人家,就是這蚊帳和大床與現代的家具有些格格不入。就在她掐了自己之後,就不住咳嗽起來,她感覺身體好無力呀。


    “小姐,你終於醒了,已經三天了,嚇死奴婢了。”孫舜華一驚,頓時忘了咳嗽。人未至聲先到,隻見一頭梳雙揪、圓臉大眼、皮白身巧、身穿素淺麻衣的小女孩衝了進來,梨花帶雨地撲在孫舜華的床上:“嗚……嗚……小姐,你終於醒了,國公爺三天都沒合眼了,世子爺也是寢食難安,你不知道王嬤嬤眼淚都流幹了。白檀去叫國公爺了。都怪那個碎嘴李惠然,下次見了她看我把她碎嘴怎麽撕爛。嗚……嗚……”


    孫舜華心想什麽國公爺、世子爺、李惠然,這都誰跟誰呀?小姑娘你又是誰呀?太不講究了,眼淚和鼻涕都沾到被子上了。孫舜華沒吱聲,遇事不明先細觀。


    不多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兩男兩女走了進來。為首這人為一老者,年齡在五十多歲,身材高大,麵容清素,眼中布滿血絲,鬢發花白,發髻橫插木簪,身穿灰白麻衣,玄色腰帶中環玉扣,腳踏黑色綢麵葛布鞋。老者上前輕聲道:“簡簡,你醒了。好……好……華老,快給小姐看看。”


    一身瘦麵潤老者來到床前,先手背輕靠孫舜華額頭,後輕搭孫舜華右手之脈。稍許,老者手捋白須徐徐道:“小姐高熱已退,脈象雖弱,但很平穩,已度過危險期,無甚大礙。假以時日進行調養,就會恢複如初。老奴也沒想到呀,小姐如此羸弱身軀,在熱寒兩氣同侵體內引發肺咳和高熱之後還能挺過來,實屬罕見。大難之後必有後福呀。”


    老者聞後,精神一振,似年輕些許,喜道:“好……好……簡簡,什麽都不要想,安心養病。一切有爺爺,這幾日華老、王嬤嬤,還有兩個小丫環你們多費些心。”


    眾人含胸低頭答道:“是,國公爺請放心,奴婢會盡心照顧小姐。”


    老者又轉向孫舜華,目光溫和,語氣輕朗道:“簡簡,你安心養病。爺爺明日再來看你。”


    老者說完轉身欲走,孫舜華突道:“爺爺,我餓了。”孫舜華喊完之後一愣,這爺爺叫得怎麽這麽順口?她也真餓了,她懷疑自己是餓醒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何況三天粒米未進呀,這誰受得了。


    老者濁目一睜,心道這孫女聲音雖弱,卻比以前清亮,遂急道:“好好,知道餓就好,王嬤嬤快去取粥。”


    隻見一四十左右婦人躬身脆語道:“是,國公爺,小米粥一直在小廚房灶上溫著,就等小姐醒來。”隨即轉身疾步而去。不一會王嬤嬤端著一碗小米粥來到床前,慈眉善目,輕聲溫婉道:“小姐,奴婢來喂你。”


    孫舜華盯著著碗和勺,這碗和勺怎麽不白呀,難道不是瓷的?這什麽年代呀!


    孫舜華想支起身,弱弱道:“嬤嬤,我自己來。”


    王嬤嬤也是一愣,這小姐說話順溜多了,忙道:“小姐,你剛醒來,大病未愈,讓老奴來。”


    孫舜華也不勉強了,身子沒力呀,點了點頭。小米粥入口軟滑,清香自然,味道不錯。一碗粥吃完,孫舜華感覺好多了,可困意又起。


    老者一看,低聲對另老者和孫舜華道:“華老,我倆出去吧,讓簡簡好好休息,爺爺明日再來看你。王嬤嬤、白蘇、白檀你們辛苦了。”


    孫舜華點點頭,倆人退去,自己閉上了眼睛,腦海中終於記起來了:她叫衛照臨,小名簡簡;國公爺就是自己的爺爺,世子爺就是自己的哥哥,王嬤嬤從小就是自己的奶娘,白蘇和白檀就是陪自己一起長大的丫環,還有自己是三皇子的王妃。除了這幾個人,其他的人和事啥都不知道了。她有些糊塗了。


    正所謂:榮華已成雲煙散,世事難料霧塵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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