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破紀錄了嗎?”


    “一般般吧,等我挑戰一下最高等級的電腦。”


    “還打啊,孫叔不是讓你到點就迴去學習嗎?”


    “沒事的,拖一會是一會,再能合法玩到街機就得是下個星期了,得珍惜。”


    “好吧,隻能玩最後一把了喔。”


    “嗯嗯嗯。”


    黎星的語氣有點敷衍,誰都清楚,隻打一把對他來說實在有點不夠。


    雖然已經極力讓自己表現的很淡定了,但當黎星真的迴過頭來偷瞟身後的少女時,心跳還是不自覺地漏跳了一拍,當然,是出於隱隱約約的心動。


    呂尚瑾今天穿的是修身的白色運動服,遠超這個年齡段的姣好身材一覽無餘,修長而又勻稱的雙腿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颯爽利落的馬尾披在身後,一派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模樣。


    按照黎星對她一貫的評價,還是當模特更適合她,體育生對她來說還是太屈才了。


    “看什麽呢,快點開始啊。”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黎星注視的目光,呂尚瑾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催促似的戳了戳黎星的後背。


    “喔喔喔。”


    看入神的黎星這才反應過來,他從籮筐中拿出一枚硬幣,如教徒般虔誠地將硬幣輕輕地塞入街機的投幣口中。


    投幣的瞬間,遊戲幣與機器清脆的撞擊聲如同銀鈴般悅耳,他輕輕撥弄了兩下搖杆,感受著內部彈簧的反饋,目光在屏幕上掃過,深藍色的背景上一排像素堆砌而成的英文——


    street fighters 2,街頭霸王2。


    大約六七年前街機廳完完全全就是街霸2的天下,所有人都被這開山鼻祖級別的格鬥遊戲所折服,算是格鬥遊戲的最偉大之作都不為過。


    隻是現在已經是2000年了,在這數年間格鬥遊戲井噴式蓬勃發展,街霸2似乎相較以前熱度已經下降了不少。


    不過嘛,經典畢竟是經典,怎麽反複鑽研都是不為過的,黎星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


    刺鼻的煙味和廉價香水味,粗俗的挑釁和叫罵聲,男人大力地操作著搖杆與按鍵,女人邁著輕快的腳步在跳舞機漫步;遊戲幣如雨點般嘩啦嘩啦地砸進了籮筐,炫目的燈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就是全中國每家街機廳的日常,也是黎星再尋常不過的瑣碎生活。


    黎星的舅舅是這家豆咖街機廳的老板,而他是舅舅出門後的看店夥計。


    可以說他早早過上了其他男生夢寐以求的生活,每天和街機打交道。


    當然,事實向來是沒有那麽美好的。


    舅舅近期一直在外麵跑生意,隻留黎星一個人在店裏。出於對黎星父母的承諾,舅舅嚴格限製了黎星的遊戲時間,除了放假平時都不準碰街機。


    當然讓一個初中二年級的男生在街機廳看店,無異於讓老鼠守穀倉,讓猴子守蟠桃園。黎星當然直接無視舅舅的禁令,該爽玩就爽玩到昏天黑地誰都不管。


    ————


    “你玩的這是什麽,拳皇嗎?”


    “這是街霸啦,和拳皇是倆遊戲。”一談到遊戲黎星的兩眼都在放光,開始滔滔不絕地向呂尚瑾解釋了起來了起來。


    “街霸是卡普空開發的,拳皇是snk家的,街霸是一對一的,拳皇是三對三輪流上的,街霸更注重立迴,拳皇偏快速進攻......”


    “哎呀,你說這些我也不懂什麽意思啦......”呂尚瑾很明顯對街機遊戲沒有黎星那麽大的興趣,隻能有些為難地看著屏幕。


    “沒關係,看就完了,格鬥遊戲好處就在於沒有觀看門檻。”


    說完這句話黎星便熟練地擺出了架勢,左手握住搖杆,右手放在按鍵上。


    輕輕撥動搖杆幾下後,方框停留在了黎星的主力角色頭像上——


    那是個名為古烈(guile)的美國大兵,穿著綠色的背心和迷彩褲,發型如黃色的拖把般高高聳立著,一臉嚴肅地注視著屏幕外的玩家。


    第一關的對手是隆(ryu),一個穿著白色空手道服頭上係著紅色頭帶一臉嚴肅的大叔。


    “round1,fight!”


    隨著機器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橙紅的字體浮現,宣告戰鬥正式開始。


    “阿裏斯古!”


    比賽開始,隨著古烈的一聲戰吼,金黃色的飛刀從古烈交叉的雙臂中快速飛出,直接將隆削去一格血。


    這是古烈的核心技能“音速手刀”,這種遠程進攻手段一般叫“發波 ”或者“氣功”之類的,是幾個角色特有的技能。


    比如對麵的隆,就會遊戲史上最經典的三招,升龍拳、波動拳、龍卷旋風腿,都是鼎鼎大名如雷貫耳。


    “阿裏斯古!”


    這是並非機器裏傳出來的聲音而是黎星自己配的音,隻能說他打起遊戲時狀態相當沉浸,大概是做到人機一體的程度了。


    呂尚瑾其實是看不懂這種東西的,隻是看黎星如此熱情她也不好打擾......沒辦法,青梅竹馬就是要相互包容才對。


    總之在一分鍾左右的眼花繚亂後,黎星操作的古烈將電腦操作的隆擊敗了兩次,取得了勝利,屏幕上大大的“you win”也說明了這點。


    “打完了,該迴去了吧!”呂尚瑾眼看黎星瘋狂按鍵的樣子明顯是意猶未盡,一把擒住了黎星的手腕。


    “嗷!疼疼疼疼!”體育生呂尚瑾的握力大的驚人,給細胳膊細腿的黎星捏的齜牙咧嘴,“好姐姐,你先迴去吧,我馬上走馬上走!”


    “我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吧,我到時候看到孫叔直接告狀去!”


    “別......”


    還沒來得及說出求饒的話語呂尚瑾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街機廳,大概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發生了。


    不過嘛,對他來說還是打街機更重要一點。目送呂尚瑾揚長而去後,黎星又埋頭投身到格鬥大業中了。


    ————


    “here es a new challenger!”


    深藍色的字眼閃爍在屏幕上,黎星挑了挑眉,他清楚,這行英文就是一封帶著飛鏢直勾勾射向自己的挑戰書。


    街機廳的街機都是兩麵相對的,也就是專門為了那些喜歡對戰的玩家專用的。當自己的街機上出現這樣的字眼,那就是對麵有人選擇在對麵的街機上向自己發起挑戰了。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街機廳大概就是新時代的小江湖,每位進入街機廳的玩家都是行走在江湖的俠客,遇到想要切磋的高手就拔劍相向。


    輸了灰頭土臉,贏了則會成為這一帶街機廳的傳奇,揚名立萬。


    雖然伸個脖子就能看清對麵的人是誰但黎星並沒有這麽做的打算。


    真正的高手從不在乎挑戰者是誰,沒有強者勝,隻有勝者強。


    黎星作為被挑戰者是沒有換人的權力的,隻能繼續使用他的古烈。


    對方則是在短暫的遲疑後選擇了肯(ken),一個金發紅色道服的大叔,在背景故事裏麵他是隆的師弟,二人的招式都一模一樣。


    “為什麽選這個啊?”


    “也就這個還長得像個人了,其他那些長得太醜了。”


    “可以選那個女生啊,叫什麽春麗的,不是挺好看的嘛。”


    “下把下把,等我這把拿下再說。”


    “你會玩這個嗎,我記得你不是不怎麽來這種地方嗎?”


    “看過我幾個兄弟玩過,簡單東西,沒什麽難的,隨便打打就行了。”


    聽對麵聒噪的聲音是一男一女兩個人,而且這對話明顯是不怎麽來這的學生才會說出來的,估計也是放學來這的初中生。


    簡單東西?


    沒什麽難的?


    隨便打打就行了?


    黎星挑了挑眉,這個人高高在上的語氣讓他實在是有些厭惡,更何況這些家夥居然這麽鄙夷自己最熱愛的街機遊戲......


    實在是不可饒恕啊。


    因此他決定這次下個死手給這家夥看看。他的手指反複撥弄著搖杆,腦中已經有無數種進攻的方式冒出了。


    “round 1,fight!”


    戰鬥開始。藍色的光球從肯的雙掌中射出,被古烈擋住,並且快速以一記重拳迴擊,肯向後一個踉蹌,損失了一格血量。


    黎星在心中對於對麵的家夥心裏也有了個概念,比啥也不會的小菜雞好一點點點,畢竟小菜雞是連技能都搓不出來的。


    但也僅此而已了,菜雞就是菜雞,這是黎星心中對他最中肯的評價。


    源源不斷的音速手刀如槍林彈雨飛斬而出,肯但凡有任何想要挪動的意思都會被立刻削去血量。


    對手麵對古烈的手刀攻勢焦躁不已,他急於脫離古烈的攻勢範圍,便嚐試向前跳躍重腿發起進攻。


    不過這種程度的掙紮對於古烈來說屬實毫無意義,他一記兇猛的上勾拳將他從半空擊落到了地麵。


    波升打法,也就是不斷地發波,用飛行道具封住對方前進的空間,讓對手除了被動防禦就隻能跳躍躲避波動,而當對手起跳就可以用升龍或者下重拳之類的對空方式將他擊落。


    就這樣不停地循環,直到把對方的心態徹底折磨,便是波升的精髓。而古烈就是波升打法的代言人,可以說能把格鬥遊戲玩成射擊遊戲的也隻有古烈這一個角色了。


    很明顯,如今的肯已經徹底進入了這種恐怖的困境,哪怕是高手對此都可以說是束手無策,何況肯的使用者是一位隻會勉強釋放技能的新手。


    “喂喂喂,這也太惡心了吧!”


    在反複的受擊、防禦、試圖進攻和被下重拳或升龍擊落的循環後,不下二十秒肯就隻剩兩個重拳的血量了。


    除去血量的傷害外最受傷的還是肯玩家的心靈,他已經開始忍不住罵娘了,搖杆和按鍵劈裏啪啦的聲音足以顯示對手此刻焦躁到了極點。


    反倒是黎星的心中暗自偷笑,這就是他給這些自以為是的家夥的懲罰。


    不是簡單東西嘛?怎麽會有人被自己口中的簡單東西折磨的生不如死啊?是不是啪啪打臉啊?


    看不起街機遊戲,還敢來挑戰?就隻能是這個下場。


    毫無懸念地贏下了第一局後,黎星得意洋洋地翹起了二郎腿,在手指間來迴翻轉著硬幣,大有股運籌帷幄之中的架勢。


    沒辦法,這就是他這麽多年來泡在街機廳耳濡目染加實踐的收獲,畢竟自己就是這座城市裏公認的最強街機天才少年......雖然有誇大成分就是了。


    ————


    “砰!!!”


    街機突然爆發出炸雷般的巨大響聲,甚至蓋過街機廳內的喧囂。


    “阿勝你幹嘛,嚇死我了。”


    對麵的女生驚唿出聲,是這個被稱為阿勝的肯操作者氣急敗壞後怒踹了一腳街機,這一腳幾十年的功力頗有黃飛鴻踢日本鬼子的架勢。


    總之受害者除了街機以外就是坐在對麵的黎星了。


    他被這一腳的巨響嚇得沒來得及維持平衡便直勾勾向著後麵倒了過去了,後腦勺啪嘰一下和地麵親密接觸後還原地彈了一下。雙臂如同投降般下意識高高舉起舉起,看上去狼狽不堪。


    “沒事......誒對麵怎麽了?”


    大概也是聽見了這邊黎星倒地的動靜,對麵的二人站起身子探過頭來朝這邊觀望。


    ......


    說來古烈的波升戰術什麽都好,隻是有一大最嚴重的弊端——


    那就是容易真人線下格鬥,也就是俗稱的直接動手,因為打遊戲在街機廳裏見血的事情說實話不算少見,都是社會上混的人誰能受得了遭人這麽肆無忌憚的侮辱。


    而現在的黎星,大概是最沒有防備的狀態,這倆家夥過來要是跑過來給自己幾拳幾腳,他也隻能祈禱自己還能留下半條命吧。


    不過嘛......


    “要死。”


    在大腦閃過無數種形容糟糕情況的詞匯後,黎星隻能在心中默默說出了這麽兩個字。


    這時的他想起了不知哪位大哲學家說過的話,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而現在大概自己就在被深淵死死凝視著自己那丟人的醜態,那翹著二郎腿直勾勾後腦勺著地雙手高舉的醜態。頗像一隻翻了肚皮求饒的哈巴狗。


    更要命的是,這倆家夥好像是自己認識的......


    “黎星?”


    男生的眼角抽動了幾下,表情從一瞬間的惱怒變為了難以言喻的莫名其妙,和看見自己家門口被丟了隻死貓沒什麽區別。


    女生則更是眉頭緊鎖,手掌下意識地摸起了自己的脖子,仿佛有雞皮疙瘩微微泛起,那種感覺應該用“惡寒”形容更準確些。


    “班...班長好......學委好......”


    黎星保持著詭異的姿勢,幹眨巴了幾下眼睛,嘴裏生硬地吐出了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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