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林思瓊剛踏進病房,就見安燃明晃晃杵在那兒,惹人厭煩,不免瞪她一眼,“你在這兒做什麽?”


    安燃有種做壞事被抓了個正著的感覺,“林阿姨,”她有些緊張,“我來看看林澈。”


    “用不著你費心!你不害他我就謝天謝地了!”


    “姑媽!”林澈濃密的眉毛皺成一字型,“這不是燃燃——安燃的錯,您不該說那些話。”


    “好好好!”林思瓊深吸一口氣,用力壓了壓內心在經過一晚的沉澱後越燒越旺的怒火,秉承著眼不見心不煩的原則,環顧四周,“莞莞呢,讓她把她的好朋友領走。”


    周莞爾早已識趣地溜走。


    其後兩天也是如此。雖然在林澈強烈的不滿下,親愛的姑媽語氣沒那麽鋒利了,內容也稍稍平和。可在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角落,“全怪你”“你的責任”“要是他有什麽三長兩短……”冰冷的話語像碎菜葉爛雞蛋朝安燃砸去,伴隨著過路人竊竊私語的神情,她仿佛一個被扒光遊街的囚徒。


    有一天,她偶然聽到林思瓊舉著手機,不知道在和誰通話,隻聽見她語氣不屑地說:“我們澈澈看上她是她的福氣,還挑上了?”


    那時林澈正在手術室,手術進行了將近四個小時,還沒有任何消息。


    雙重壓力下,她偷偷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先是小聲抽泣,而後放聲大哭。


    她闖了大禍,而且無法彌補。該怎麽對一樹,林澈,前世的自己、未來的自己交代?


    痛苦如黑色的藤蔓,將她一圈一圈勒緊。她快要窒息,她甚至找不到人傾訴。


    父母——已經很久沒和他們聯係了,有多久了?好像也記不清了。


    這場因酒駕引發的車禍之後,她的人生徹底分崩離析。


    突然,一個溫暖的聲音從天而至:“你還好吧?”


    安燃循聲望去,淚眼朦朧中依稀辨別出一個輪廓,“北阿姨?”是林澈的母親北雁,她曾在照片上見過。


    北雁微微點頭。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或許是婦科醫生的緣故,眼神永遠溫柔悲憫。頭發一絲不苟包進網兜,一身簡單的職業套裝,優雅幹練。


    她在安燃身旁坐下,抬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聲細語道:“你是安燃吧?快別哭了。”


    她的溫柔讓安燃哭得更厲害了:“對不起,這一切全是我的錯。”


    北雁搖頭,神色莊嚴肅穆,“這不是你的錯,不必自責。”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他不會被撞。”


    “如果不是你,換做別人,他也會救的。”


    “他是一個很單純善良的孩子,”她輕輕點了點眼角,聲音有些哽咽,“所以,不要再自責了。”


    “思瓊——你林阿姨說話可能有些難聽,不用放在心上,她也是擔心澈澈。”


    “不會的,”來自林澈最親密的家人的安慰,於安燃是一劑救贖的良藥,“我知道林阿姨是擔心林澈。”


    “好,”北雁點點頭,而後話鋒一轉,“現在我們來談談你和澈澈之間的最本質的問題。”


    “澈澈,他很執著地愛你。”她頓了頓,難得有些猶豫,“我聽說你現在單身——抱歉,我想問,你是不是永遠不會愛他?”


    這是個很殘忍的問題,也將有一個很殘忍的答案,“是。”


    北雁又問:“澈澈他愛你,又為救你而受傷,作為迴報,你能不能對他負責?”


    “負責”——她口中的負責和林思瓊的截然不同。


    安燃明白她的意思:“我對他是有責任,可是,我對一樹,也有責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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