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山明隱晦地說:“因為這事,以前鬧過不少麻煩,”他頓了頓,“不過都被顧家壓下來了。”


    他看了眼安燃,似乎有意解釋:“顧家老爺子最不喜歡子孫不和,家風不正。這事呢,說實話也容易解決——結婚了就死心了,但他嫌麻煩,不願結婚,於是搞出這麽一檔子事來,”他笑了笑,“要我說,還不如結婚呢。”


    安燃靜靜地聽著,手裏撥弄著銀質咖啡匙,暗諷道:“對他來說,這檔子‘麻煩事’的風險可比結婚小得多。”


    他簡直進可攻、退可守。


    她心中的絕望越來越大。


    包間的空氣慢慢凝滯。蔣山明低聲問道:“令維中午來找過你?”


    安燃一怔,垂下眼睫,“嗯。”


    他安慰道:“你放心,她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


    “是嗎?”安燃低著頭,研磨似的攪了攪咖啡,“隻是不來打擾我嗎?”


    蔣山明長歎一口氣,“他們家,不是你惹得起的,我也惹不起。”


    “你是學金融的,應該知道,在絕對的資本麵前,有太多種合法正義的方式讓一個公司破產。”


    他往椅背一靠,又歎口氣,“雲添雖然管我叫一聲老師,可也時常不聽我的。”


    他直起身,勸道:“你得為你爸媽考慮呀,你忍心看著他們一輩子的心血毀於一旦嗎?”


    安燃的心一顫,細密的疼痛猶如針紮似的傳遍全身,“雖然我隻是個普通人,但他也沒有權力戲弄我。”


    蔣山明耐心勸她:“這隻是個虛名而已。”


    安燃突然激動起來:“我為什麽要擔這個虛名?你們說虛名就是虛名嗎?隻怕別人還覺得是我勾引了他。”


    蔣山明沉默許久,“是叔叔不好。這樣,”他端起咖啡杯,“我以咖啡代酒,自罰一杯。”


    “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的聲音疲軟無力,全世界的雨仿佛下在她一人身上,“他憑什麽覺得自己可以隨便拿捏別人……”


    蔣山明陪她聊了會兒天,待她情緒穩定下來後,才說道:“你媽媽的意思呢,是讓你出國。”


    安燃搖搖頭,“我不想出國。”


    “那你是怎麽想的?”


    “辭職。”


    “換一家公司嗎?”


    “嗯。”


    蔣山明往後一靠,“這樣的話,不如留在sj。顧氏集團有sj的股份,加上雲添也在,令維不敢來公司鬧的。但如果你換了家公司,就不一定了。”


    見她神色遲疑,他繼續說道:“去自營部吧。”


    安燃低頭垂眉,想起自營部的董事顧雲清也是顧家人,“那兒就會好一點嗎?”


    窗外吹進來的晚風將她額前的碎發輕輕撫起,她的眉眼覆蓋在燈光的陰影下,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會嗎?”聲音輕得像是從遠方飄來。


    隻要顧雲添故意表現出一點點“死心塌地”,她沒有任何辦法。


    “嗯。”


    她抬頭,懷疑地看向他。他欲言又止,頷首強調:“你以後會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


    她笑笑,這“最好”的辦法隻是將她和顧雲添物理上的距離拉大,並不具備任何法律效力。


    十一月的夜晚摻雜著涼意。蔣山明送安燃迴家。到小區門口,一陣涼風迎麵吹來,她打了個寒顫,雙手抱緊雙臂,想了一會兒,給白露打電話,如實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手機另一端沒有任何聲音,很久才傳來一聲疲憊的歎息,“真的不出國?你想好了嗎?”


    “嗯。”


    她又問:“你是擔心林一樹?讓他跟你一起去。”


    “他現在有好的工作,穩定的生活,出去幹什麽呢?外麵人生地不熟的,他的眼睛還看不見,”安燃扯了扯嘴角,一笑,“再說,也沒有糟糕嘛,事情已經發生,逃避總不是辦法。


    “我離顧雲添遠一點,調到其他部門就好了。”


    對麵又是一長串的沉默。


    “媽,對不起……”安燃強忍著淚,“讓你們擔心了。”她想,前世自己出國、一走了之後,這件事又是如何解決的呢?


    她不知道,也永遠沒有機會知道。


    安時的聲音傳來:“又不是你的錯,說什麽對不起?”


    安燃一愣,淚水奪眶而出,“爸……”


    “不是說要超越爸爸的成就嗎?這點小事就被嚇住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要擔心我們。”


    一句句直說進她的心裏。


    她仰頭遙望天上的星鬥,晶瑩的淚珠在銀色的月光下化作一顆星,哽咽幾聲,才道:“好。”


    迴到家,林一樹正坐在客廳看書,聽到聲音,沒有動作,調侃道:“今天這麽早就迴來啦?”


    安燃“噗呲”笑出聲,什麽煩惱在此刻全部化為灰燼,隨著陽台飄進的夜風而散。


    “我錯了,”她笑了彎眼,“看來,這個家裏早出早歸的人還是你,晚出晚歸的人還是我。”


    鑒於才九點多快十點,不早也不晚,林一樹問要不要吃點東西,安燃說不餓,和他一起坐下,依偎著共讀一本書。


    “我看得太慢了,你念給我聽吧,”她撒嬌著說,“我想你念給我聽。”


    於是,客廳裏響起林一樹清朗的聲音,“要是今生遺憾太多,在背運的當兒……你不妨隨心所欲地設想一下自己的來世……”


    他的聲音溫柔,像春日和煦的風,安燃慢慢聽得睡著了,睡夢中,有一隻手輕柔地托起她,仿佛一團柔軟的雲,她往上飛,一個一個字符是催化劑,她飛得越來越高,在即將觸摸到淡藍的天幕時,字符卻突然一個一個消失。


    時間靜止的一刻,她一愣神,一股可怕的失重感襲來,她要從萬丈高空掉下來了。在落地的瞬間,又是一隻手,迅速將她在離地幾厘米前挽起。


    “燃燃,”林一樹笑道,“你怎麽坐著坐著滑下去了。”


    “啊,”安燃有些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困了嗎?那我們今天早點睡吧?”


    “好。”


    臨睡前,安燃告訴林一樹自己決定去自營部了,林一樹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她做出一副笑臉,“自營部比投行部輕鬆一點,加班也沒那麽厲害,而且工資還差不多。”


    “所以,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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