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住的公寓是北歐極簡原木風格,客廳有一麵巨大的書架牆,上麵幾乎堆滿了書,安燃略略一看,大部分是物理、宇宙的書籍,還有些經濟和音樂的。


    書架的右側放置一套沙發,林澈此時就半靠在這沙發上。


    安燃擔憂道:“林澈,你真的不要迴臥室休息嗎?”


    他搖搖頭,虛弱地笑道:“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真的嗎?”安燃不太相信,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以及反應。


    他的雙臂虛浮無力地落在靠枕上,黝黑的眸子雖然看向自己,但因為生病沒有了往日的風采,變得更加柔軟,沉靜無言,似乎透著某種難言的情愫——悲傷,難過,又或是驚喜?


    陰鬱的四月天,時不時有陽光從沙發後麵的落地窗照射進來,林澈無意識地打了個冷顫,安燃趕忙拿起沙發上的毯子給他蓋上。


    身體內免疫係統在努力應對流感病毒的同時,也使得他的大腦反應遲鈍,隔了好久才迴道:“嗯。”


    安燃雖然覺得不妥,但還是尊重他的意見,“好。”又問:“你餓嗎?早上吃的什麽?”


    他沒什麽反應,比上次迴得快些,不過仍然隻有簡單的一個字,“嗯。”


    安燃有些摸不著頭腦,猜測他應該是餓了?“那……“她想了想,“我給你煮麵?”又一笑,“隻有煮麵我還會一點兒,其他的都難以下咽。”


    林澈好像被她逗笑,眉眼彎了彎,“好。”


    開放式廚房一塵不染,十分幹淨整潔,安燃打開冰箱,卻發現裏麵隻有些飲料和水果,擺放得整整齊齊。


    她又打開櫥櫃,終於找到一小盒拉麵,油鹽醬醋倒是一應俱全。研究了下燃氣灶的使用方法後,她起鍋燒水,開始煮麵。


    考慮到吃麵的是病人,飲食應當清淡,安燃按照林一樹平時煮麵時放的油鹽量減去一半,煮好後用另一隻碗盛出一點兒嚐嚐味道,覺得可以,又放涼一點再端給林澈。


    林澈“病怏怏”的,不好在餐桌用餐,幸而地上鋪了地毯,他可以將靠枕放在地上墊著,依著客廳的木質茶幾吃。


    “隻可惜沒有青菜,”安燃坐在一側的沙發上隨口感歎,“怎麽樣?味道還行吧。”


    林澈慢慢地吃完一口麵,終於感覺有了點力氣,“嗯,這已經很好了,”他仰頭真誠地說,“謝謝,我感覺好多了。”


    安燃細看他的神色,的確好了不少,笑道:“那就好!”突然想起還沒給周莞爾迴個消息。她從包裏掏出手機,“你先吃,我給莞莞打個電話。”


    電話幾乎在響鈴的瞬間接通,“他怎麽樣啊?”周莞爾直接問道。


    安燃告訴她林澈的確生病了,不過他已經去過醫院,吃過藥,現在餓了正在吃東西呢。她把手機放在茶幾上開免提,示意林澈說幾句。


    林澈剛吃完麵,額頭沁出細細的汗,身上那種疲憊乏力的感覺消失大半,他輕聲說道:“莞莞。”


    “哥?”周莞爾大聲喊道,“你怎麽不接電話啊!”


    林澈歉意地說:“沒有聽見。”他頭暈得厲害,吃了藥也不見好,一晚上沒睡著,早上起來又發低燒,吃了顆退燒藥才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他這一道歉,周莞爾倒有點不好意思,“你好好養病吧,有什麽事找燃燃就行啦。”


    安燃一愣,見林澈看向自己,她說不出“不好”“不行”等等拒絕的話,點點頭,應道:“對啊。”


    林澈說道:“你快別亂指點了。”


    周莞爾氣鼓鼓地說:“我這是為你好啊,你還不領情。”


    “不用,”林澈“無情”地拒絕,“你盡幫些倒忙。”


    周莞爾忍了忍,“算了,我為人大度,這次就先不跟你計較。”


    電話掛了之後,林澈問安燃今天是不是請假來的,要不要迴去工作,安燃說是,不過不要緊,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讓他不必覺得內疚啊什麽的。


    林澈笑道:“我好多了,你迴去吧,別耽誤了工作。”


    安燃遲疑,又用手背試了試他的前額,沒之前那麽燙了,“你頭還暈嗎?”


    他剛搖頭,一陣暈眩感直擊大腦,咬牙停了一瞬,才說道:“不暈了。”


    “不暈就好,”安燃起身,將碗筷之類的收拾好,“我幫你把這個洗了再走吧。”


    林澈忙道:“已經很麻煩你了,怎麽能讓你收拾呢,快放下吧。”


    安燃揮揮手,“一個碗而已,順手的事。”


    林澈堅持道:“這多不好啊,還是放著吧,今天下午有阿姨會過來,她會洗的。”


    鍾點工阿姨每周三來一次,掃掃灰塵、擦擦地板和玻璃,平時洗碗之類的一般都是自己幹——人如其名,他有些輕微的潔癖和強迫症,用過的餐具不可能在水池裏囤積和過夜。


    不幸的是今天周二。


    但是他實在不想讓安燃洗碗,第一她是客人,煮麵是她的關心,洗碗可不能是他的迴饋;


    第二,在他為數不多的兩性認知裏,萬萬不可以讓女孩子洗碗幹家務,因為女孩子的手都是很嬌貴的。


    “好吧,”安燃放棄,“你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臨走前看到門口的小書架上有個相框,放的竟是她、周莞爾還有林澈三個人前幾年在外灘的合照。


    “呀,”她拿下來細看,“這張照片你怎麽擺在這裏呀。”


    林澈知道她說的是哪張,“因為這裏是滬市呀。”


    如果安燃不是忙於感歎歲月流逝,她隻要稍稍迴頭,便能看到他那雙眼睛,那雙充滿期待、充滿哀傷的眼睛。


    愛人的眼神,是具象化的,如同含著漫天星光華彩,就算從沒見過這樣眼神的人,也能一眼分辨。


    安燃將相框放迴原位,再一次囑咐他:“好好休息!有事給我給我打電話。”


    “……好,路上注意安全。”


    客廳安靜下來,林澈獨自一人坐了許久,他感覺不到頭暈,也感覺不到疲憊——精神的痛苦竟然短暫地戰勝肉體的痛苦。


    終於,他起身,拖著沉重的身體將碗洗了,又迴到臥室,直盯著床頭櫃上的一張照片。


    這照片和外麵的一模一樣,隻是沒有周莞爾。


    原來,他苦笑,自己真的連讓她知道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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