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座在暴雨泥石流下轟然倒塌的觀音像,病床上的蘇儀笑的無比暢快。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他的順心而為,竟也得到了上天的幫助。


    半個月前的行動。


    蘇儀最終召集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十二人。


    十二個玄門中人,有名聲顯著的風水大師,有傳承悠久的門派前輩,還有早已避世的奇門高人。


    玄門一脈,早已勢微。


    這十二人已經是蘇儀能召集的最大力量。


    眾人都知道這個委托是條不歸路,但沒有人問報酬,也沒有人問以後,聽說事情原委後,都欣然應下了這次遠行。


    以十二人之軀,對抗腳盆國籌謀數年,花費眾多人力物力設下的大陣,蘇儀一行都做好了“縱赴九死,但求敵血沾刃”的準備。


    但誰都沒想到,此行還有天助。


    不知道什麽原因,腳盆國自十一月下旬之後,各種自然災害頻頻發生。


    地震,海嘯,火山噴發,台風,暴雨洪澇,泥石流,還有暴雪。


    腳盆國因為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的原因,本就是一個自然災害頻發的國家。


    但這兩個多月的各種災害,已經超遠腳盆國往年的正常記錄。


    雖然目前並沒有發生嚴重等級的災害,但一個接一個的自然災害在兩個多月間幾乎沒停過,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走勢。


    蘇儀一行人來到腳盆國xingya觀音院所在動岡縣時,當地的暴雨已經連下了十幾天。


    同行都是玄門中人,蘇儀等人很快就借當前的天地之勢定下了他們的破陣之日。


    兩日後。


    那是此地山川水勢最洶湧之時,且有“走蛟”現世。


    而這條本應象征著“大兇”的“走蛟”,在他們所行之事的測算中卻是“兇中有吉”。


    之後,親眼看著那條“蛟龍”隨著山川水勢慢慢演化盤踞在了正對著觀音院所在的山體之上,蘇儀等人更是無不振奮。


    破陣那天。


    因為連日暴雨預警,觀音院裏的留守人員已經在前一天撤離。


    躲在山中的十二人在午夜潛入了隻剩雷雨聲的觀音院。


    整夜的悶雷,大雨磅礴的天幕中剛剛泛白,抽取自身全部生機硬衝腳下陣法的蘇儀等人也一個個倒在了漫天暴雨中。


    但眾人滿是泥水的臉上不約而同都是笑意。


    觀音院裏的這個大陣,他們已經鑿出足夠多的裂紋,現在隻剩最後一擊。


    屬於“蛟龍”的最後一擊。


    …………


    “……後悔嗎?”


    林安芝輕輕問了一句。


    她在問病床上的蘇儀,也仿佛在問那另外十一人。


    林安芝知道這十二個人的答案是肯定不後悔。


    要不然他們不會踏上這趟行程。


    也不會笑著坐在原地,靜靜等待自己被洶湧泥石流掩埋在異國他鄉。


    十二個人出去,最後隻迴來了一個。


    蘇儀能活著迴來,是因為破陣時,年紀都比蘇儀大的十一位玄門前輩把唯一的可能生門位留給了他們看起來還年輕的蘇儀。


    所以蘇儀才能從被泥石流肆虐中的觀音院中走出來。


    但也隻是能多活那麽一會而已……


    蘇儀破陣時,和其他人一樣,根本沒給自己留絲毫後路。


    林安芝最大的疑問,是她不明白蘇儀為什麽不來求助自己。


    蘇儀知道她的存在。


    她是“神明”啊……


    摧毀那座觀音院,可能隻是她一個念頭,一個抬手而已。


    明明有捷徑可以走,為什麽轉頭拿命去拚一個自己都不能保證成功的結果……


    林安芝的問話很輕,但此時五感異常靈敏的蘇儀還是聽到了。


    想起好友傅啟明曾對自己隱晦提起過幾句的和林安芝的“合作”,蘇儀對著麵前表情悲憫的小姑娘笑著更加清朗。


    “我等身為風水師,守護華夏氣運,抵禦外邪入侵,本就是義不容辭之責。


    此是我等順應天命,擔當責任之必然抉擇。


    ……縱使身死他鄉,亦無怨無悔…”


    似乎知道林安芝問的不止是自己,蘇儀此時的迴答仿佛也帶著另外十一人的迴音。


    訴說著“自己”責任的蘇儀眼睛裏滿是光彩,原本蒼白的臉色也慢慢變得紅潤。


    林安芝卻發出今晚的不知道第幾聲輕歎。


    這瞬間,她看到了那十一人毅然走向死路的身影,也看到了蘇儀曾在道觀時的畫麵。


    籠罩在晨霧的道觀裏,一個蒼老的聲音正在給年幼的蘇儀講述著什麽。


    “…世界萬物,皆循其道,自有其序。氣運如絲,終歸其途,因果若線,皆依定數……


    …吾傳之道,為天人合一,自強之道……


    ……以己之氣,聚運開途。依己靈力,辟道前行。借己命光,照路自強……”


    林安芝沒有再問下去。


    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和你徒弟說說話吧,那孩子在等你……”


    林安芝知道門口一直有個身影在焦急徘徊。


    …蘇儀的時間不多了……


    對方身上的光霧已經快盡數湮滅,林安芝此刻還能做的隻有讓他可以清醒地和最後牽掛之人說說話……


    病房門悄無聲息從內打開的時候,林安芝隨即消失在原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之所向,行之所則”。


    她也有。


    腳盆國,觀音院,她想親眼看一看。


    大過年的,正是放炮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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