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新衣…帶花帽…真熱鬧…過家家……”


    蹲在地上的女人看到眼前出現這麽多人,根本不害怕,旁若無人地輕晃身體歡快哼著不成調的童謠。


    “…這…這女的好像是個傻子?”


    看著女人怪異的行為,還有臉上溫柔過分的笑容,眾人都很快意識到眼前女人並不是正常人。


    “呀!她咋還被拴著呢!”護衛隊裏的一個女人看到了什麽,驚訝指向傻女人的小腿。


    袁衛民把手電的光源從傻女人的麵部移向了腳部。


    女人沒有穿鞋。


    白光下,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鏈掛在女人的幹瘦的腳踝上,鐵鏈的另一頭則緊緊拴係在一旁厚重石磨上。


    在手電筒明亮燈光照耀下,眾人依稀還能看到女人腳踝上深淺不一的疤痕,那是被鐵鏈反複摩擦撕裂的印記。


    “這黑溝村幹啥啊,為啥把人拴石磨上?”


    “看她那樣子,這是被栓這好久了吧…”


    “唉呀,是傻子也不能這麽糟賤人呐!”


    “是傻子關家裏就行,幹啥跟狗一樣給栓村口?這麽不幹人事,他們這村裏大隊長都不管管嗎?”


    “搞不好就是一直被跟個畜生一樣拴著,人才傻的!”


    看地上女人還在癡笑著哼歌,護衛隊裏的村民們忍不住三三兩兩的議論起來。


    還有村民覺得幹出這種事的黑溝村人不是好人,膽大地求“小姑奶奶”不要給他們施雨。


    眾人都對被像畜生一樣對待的傻女人又是同情又是憤慨,真實“看”到眼前女人曾經遭遇的林安芝卻是滿眼的悲切和複雜。


    黑溝村內很快響起了陣陣敲鑼聲。


    接二連三的村民們也互相攙扶著往村口跌跌撞撞地跑來。


    謹記著大隊長的叮囑,黑溝村的村民們剛跑到村口就激動地紛紛跪下,一邊磕頭,一邊用幹啞的嗓子喊著“求小神仙施雨救命”。


    黑溝村的大隊長提著銅鑼喘著粗氣激動地再次拜服在林安芝麵前, 正想帶領全村村民恭請林安芝開恩施雨,抬頭間無意看到幾個楊家村的婦女在村口的石磨旁對自己怒目而視。


    黑溝村的大隊長名叫範大強。


    範大強對上幾個婦女媳婦們不善的目光,以為是地上的傻女人鬧了事,連忙拱手解釋,“鄉親們,春生娘不是故意的,你們別跟她計較,她腦子壞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啥……怨我,是我忘了跟大家夥說離石磨遠一點…”


    範大強著急解釋的時候,黑溝村一些跪在地上的村民也跟著顫巍巍幫腔。


    “春生娘是個可憐人,領導們放過她吧……”


    “春生娘是不是又拿東西砸人了,她瘋了,不是故意的,小神仙開恩呐……”


    已經清楚知道怎麽迴事的林安芝暗歎了一聲,揮手將跪著的快瘦成骷髏架子的村民們都輕柔扶了起來。


    被清風托扶起來的黑溝村村民連連驚唿,林安芝身後的一行人也被黑溝村人對“春生娘”明顯的維護態度弄得發懵。


    人不就是被你們給拴起來的嗎?


    這咋還裝起好人了??


    楊家村村民看向“春生娘”疑惑又好奇的目光太明顯,黑溝村的人看才施展過仙法的小神仙安靜站著並沒有生氣,於是七嘴八舌地說起了緣由。


    “春生娘命苦…”


    “你們別看春生娘現在這樣子,她以前可美了,當姑娘時候是我們村的一枝花……”


    “她叫雁子,爹娘都是我們黑溝村的…”


    “那是三七年的事了,那年小鬼子們進了村,把我們的糧食和有用的東西全給搶走了…本以為他們搶了東西就能走,但這些喪天良的畜生們還想欺負村裏的姑娘媳婦們…有些性子烈的想反抗,他們就拿刺刀馬上刺死……


    我們村祖上都是獵戶,大家夥不缺血性,看不得這場麵,當時好多人都衝上去跟鬼子們幹起來了…”


    正在講述的老人好像又想起了以前那血腥的一幕幕,眼底也泛上了血色,語調悲愴地慘笑了兩聲,“可那群畜生有qiang啊,嗬嗬…他們一開qiang,大家夥就都倒下了,人都不會動了,他們還拿刺刀使勁往我們身上紮…”


    說到這,老人有些說不下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另一位老人聲音嘶啞地接過了往事,“那時候,雁子和村裏一些女人孩子躲在地窖裏,但最後都被鬼子拖了出來…


    她男人想救她,在她眼前被鬼子用刺刀活活刺死…


    雁子的爹娘,大哥二哥一家,還有好多想反抗的鄉親,都被鬼子弄死了……


    雁子當時有個孩子,不到半歲,春天出生的,叫春生…那孩子也被鬼子從地窖裏提了出來…”


    老人說著,目光沉痛地看了眼和雁子拴在一起的石磨,“…小春生被鬼子放在這石磨上…碾沒了…鬼子逼著雁子親眼看著…後來雁子就瘋了………”


    又一位頭發枯白的老大娘歎著氣道,“雁子從那天以後就不認人了,怎麽喊她都不應聲,隻有提到春生的名字,她才會有點反應,所以慢慢我們就都喊她春生娘了。”


    “她娃娃就是在這個石磨上沒的,你們咋還把她拴到這?”林安芝身後一個眼圈通紅的楊家村媳婦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們是實在沒辦法…”


    “雁子瘋的太厲害,她好像覺得春生一直在這個石磨上坐著,經常發瘋要挨著這個石磨,看不到這個石磨她就會一直發瘋尖叫,還會打人…隻有一直看著挨著這個石磨,她才不那麽瘋……”


    “用鏈子拴住她是因為她偶然不知道想到什麽或者看到什麽,會忽然發瘋地亂跑……她跑開看不到這個石磨之後就又會變得更瘋……


    她之前因為亂跑摔斷過胳膊,早些年有一次她還瘋跑進了山裏,我們全村人找了她兩天才找到…為了她安全,我們隻能把她拴在這…”


    “這些年我們村裏人都好好看著她的……她其實平常挺好,就隻是蹲那對著石磨哼哼歌……隻有極少時候會好像想起了什麽東西,然後發一會瘋…”


    “春生娘每次發瘋都是想起那些鬼子了…她沒壞心,砸人隻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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