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後,工人們被打發迴車間,繼續開展日常生產工作。


    陳岩石則先找了個由頭,安排服裝廠領導層迴辦公室等待自己,順便指示沙瑞金去財務科查賬。


    而此刻…高育良單獨找到了陳岩石,訴說起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老哥哥,來者不善呢。”


    “這個服裝廠明裏暗裏,絕對不止明麵上的幾股勢力那麽簡單。”


    “王文革…隻不過是一個憤青罷了,真正難纏的…是他背後的人,還有想讓他開口,以及…不想讓他開口的人們。”


    “今天這一出好戲,我隻是暫時壓住了,隻是…這王文革後麵恐怕還得鬧事。”


    陳岩石歎了口氣:“我知道!”


    “育良啊,我是頑固不假,但我不是傻。”


    “這個王文革早不說、晚不說,之前我來了好多次,也沒見他跳出來挑事兒,可偏偏今天…這個時候跳出來舉報。”


    說著,陳岩石歎息一聲繼續道:“育良啊,你有所不知。”


    這個王文革…爹媽都是老虹慰,一家老小,從小就喜歡整那一套。”


    “前幾年鹽打的時候,這小子就不是什麽好玩意兒,不過…畢竟有廠裏管著,行為還算有所收斂,所以沒犯什麽大事兒。”


    “但是當時和他鬼混在一起的,我可是收拾了不少人。”


    “他啊,現在就靠著這份兒工資過日子,所以這改製遲遲不落地,心裏憋著一股勁,總覺得有人坑了廠裏,坑了他自己。”


    “但他這樣莽撞行事,隻會把事情越搞越糟。”


    ……


    與此同時,王文革被拉迴宿舍後,幾個平日裏‘相熟’的工友對視一眼,各自使了個眼色,隨即…一臉熱情是圍攏了過來。


    其中一個小聲說:“文哥啊,你今天太衝動了。”


    “你沒看出來嗎,那高育良言談舉止不是一般人,陳市長很信任他,態度也那麽客氣,背後肯定有所依仗。”


    王文革聞言眼珠子滴溜兒一轉,瞬間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樣子,咬牙切齒:“我不管!”


    “那些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那些領導,那些吃皇糧的,都是蛀蟲,肯定是早有勾結、官官相護!”


    “他們這是赤裸裸地侵害我們工人兄弟們的血汗利益,我絕不姑息。”


    “我一定要找出證據,那些蛀蟲別想逍遙法外。”


    幾人本想從王文革這裏探聽一些消息,可是見王文革迴答的牛頭不對馬嘴,瞬間沒了心思,跟著客套幾句之後,便迴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隻留下躺在自己床鋪上若有所思的王文革。


    ……


    而此時的另一邊,柴虛鯤、汪世宇等服裝廠領導聚在一起,擔心王文革再鬧起來。


    “得想個辦法徹底堵住這小子的嘴才行。”


    柴虛鯤陰沉著臉說。


    汪世宇聞言點了點頭道:“這小子…還真沒準要壞事兒呢。”


    “確實得留個心眼了。”


    然而他們剛說完,辦公室的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眾人瞬間心中慌得一批!


    “你們…準備怎麽堵住他的嘴呢?”


    “又準備…留什麽心眼呢?”


    來人正是高育良!


    而且…就他一個人!


    柴虛鯤強裝鎮定,笑著說道:“高教授,你是不是聽錯什麽了?”


    “嗨嗨,誤會了,都是誤會,我們也是為了工廠穩定著想。”


    高育良冷笑一聲:“柴廠長,明人不說暗話。”


    “為了工廠穩定?”


    “怕是為了你們自己的私利吧。”


    汪世宇忙不迭解釋:“高教授,我們絕無此意。”


    高育良緩緩踱步向前道:“各位,現在就我一個人在,陳市長可沒跟著一起來。”


    “今天若不是我高育良出言製住王文革,我想後果…你們是清楚的。”


    “一旦事情鬧大了,你們…把握得住嗎?”


    眾人聞言一陣沉默,並沒有接話茬。


    高育良微微一笑,繼續主動開口道:“我的誠意,相信你們各位看到了。”


    “現在我一個人來,就是為了很多事情,咱們…還有的商量。”


    “服裝廠的情況,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上麵難道不清楚嗎?”


    “為什麽市裏領導派陳岩石副市長來?”


    “陳岩石市長的大名,還有他處事的性格習慣,在座的各位一定有所耳聞。”


    “他的眼睛裏…可揉不得沙子。”


    “聽我一句勸,把你們知道的情況,老老實實說出來。”


    “說出來,就可以商量。”


    “否則…誰也保不了你們。”


    柴虛鯤額頭冒出冷汗,思索一番咬咬牙說道:“高教授,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妨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這一次的國企改革浪潮轟轟烈烈,卻又突如其來,很多企業因禍得福,大可以破產了事。”


    “可是還有更多的企業,可以說…是受害者。”


    “就比如我們光明服裝廠,這個消息對我們來說,可以稱得上是猝不及防。”


    “具體種種其實…其實就是上麵有人暗示我們拖延改製,說能從中獲利。”


    “我們隻是…一時糊塗。”


    “當然…我們也無能為力。”


    高育良臉色一變。


    “上麵?是誰?”


    一旁的總經理汪世宇剛想開口,卻被副總經理陳澤一把拉住。


    陳澤看向高育良道:“高教授,今天的事,我們要對你道聲謝。”


    “但有些事…不是你一個大學教授能頂得住的。”


    “實話實說,如果真鬧大了,就是陳副市長出馬,也不一定能有什麽作用。”


    高育良自然明白幾人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這個廠改製背後,牽扯到的人,太多了。


    高育良眼神堅定地說:“還是那句話,這裏麵的道道,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必須互通有無,才有的商量。”


    “你們現在不給我透個底,我怎麽去和陳副市長商量?”


    “你們難道真準備讓他帶著京州市公安局經偵處介入嗎?”


    柴虛鯤苦笑道:“高教授,你太天真了。”


    “你以為我們不想改製順利進行嗎?”


    “對於我們幾個來說,這個廠改不改製,都無所謂。”


    “我們都是企業中高層幹部,旱澇保收。”


    “改製了,無非換個單位養老,不改製,也無非在廠裏繼續耗著,工資照發,三餐不愁。”


    “但隻要我們一動,背後的壓力就接踵而來。”


    “高教授…陳市長剛正不阿,我們是清楚的。”


    “可是陳市長一個老革命,現在還在這個位置上兜兜轉轉,你作為他的朋友,難道心裏能一點也不清楚?”


    “他不過是市裏扔出來攪亂棋局 ,把水搞渾的一顆棋子罷了。”


    “這背後涉及到的士農工商…可太多了。”


    “他陳市長家大業大,什麽都不怕。”


    “我們幾個身板小,可經不起折騰。”


    “再加上廠裏那幾百個工人和背後的幾百個家庭…”


    說到這裏,柴虛鯤怔怔看向高育良繼續追問道:“高教授,既然心裏都清楚,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育良聞言一頓,柴虛鯤說的這些都是實話。


    目前這情況看來,這光明服裝廠,不簡單啊。


    內有碩鼠蛀蟲,外有豺狼虎豹。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前世這個光明服裝廠,也就是後來的大風廠,會落到蔡成功的頭上呢?


    想到這裏,高育良腦海中靈光一閃,快步上前把廠長柴虛鯤拉到一旁小聲道:“柴廠長,我就問你一句。”


    “你們這裏改製,是不是涉及到了某些省市的領導層?”


    柴虛鯤聞言一頓,瞬間慌了神,但是閉口不談,好像不願意迴答高育良的問題。


    高育良淡然開口道:“隻有這個問題,別的我沒有興趣了解。”


    “你隻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


    “記住,我不為難你,但是我和陳市長是朋友,該給我們的麵子,你得給。”


    柴虛鯤猶豫良久,最終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高育良頓時明白了許多,他鬆開柴虛鯤的胳膊,默默沉思起來。


    這件事遠比想象中的複雜…還要複雜!


    一個小小的服裝廠,難道真會涉及到這麽高層次的官員嗎?


    他們圖什麽呢?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吵鬧聲。


    很快,廠保衛科的經警跑進來匯報情況。


    原來是王文革又跑了出來,在食堂門口貼了大字報,大喊大叫著要討個公道。


    高育良皺了皺眉,如果不盡快解決此事,一定會引發更大的風波。


    他轉身對著眾服裝廠領導嚴肅地說:“不管怎樣,先安撫住王文革。”


    “我迴去跟陳市長商議對策,不過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紙終究包不住火。”


    說完,高育良大步流星地走出辦公室。


    柴虛鯤等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麵露擔憂之色。


    風暴即將來臨,而自己身處旋渦之中。


    能否全身而退,隻能聽天由命了。


    而王文革仍在那裏揮舞著手臂,叫嚷著要揭開黑暗真相,周圍的工友們紛紛圍觀。


    整個服裝廠裏,瞬間彌漫起一股肅殺壓抑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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