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雲殤城中,悲傷與恐懼籠罩。時清灼抱著頭,靠在城牆上不願相信。


    對於昨日花淩的遲遲不歸,所有人的心情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興奮喜悅漸漸淡去,不安感接替湧上心頭。


    因為天色已晚,花撫琴不能帶著將士們出去冒險,所以隻有拜托上官無權孤身去尋找。


    花淩是他的副將,跟著她征戰多年,早已不是普通的情誼。月亮逐漸掛在天上,她的心也跟著逐漸焦躁起來,她隻能希望花淩平安無事。


    她也應該聽時清灼的話,不該讓花淩追出去。


    當上官無權來到密林時,一股極重的血腥味便刺激著他的鼻腔,讓他不得不警惕周圍。


    走了不久便看見許多戰馬在路邊狂躁不安,憑借他的記憶很快便找到了花淩的戰馬。


    周圍很安靜,密林深處不知充滿了多少未知。


    他不敢點亮火把,隻能憑借自己的輕功優勢在樹木枝幹上麵無聲穿梭。花淩是聰明人,若有危險他定會顧全大局,及時撤退。


    但是那麽久了,竟沒有一個人凱旋,這不禁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安恐慌。


    隨著血腥味越來越濃烈,他借助微弱的月色看著密林下方,其可怕的景象差點讓他從樹上摔下。


    說是煉獄也不為過,鮮血飛濺周圍的樹木,下方血流成河,令人心中生寒。


    確認下方沒有危險後,他才踉蹌的從樹上跳下,望著周圍的一片屍體。這些都是花家軍的人,他們都睜大雙眼,死不瞑目。


    他有些窒息,一個又一個的找著花淩的身影,他心裏不停祈禱著,希望能找到一個活著的人。


    尋了很久,他終於停下了腳步,顫抖著伸出手。地上的花淩身上盡遭啃食,已經不成人樣,唯獨有一張驚恐的臉能夠讓他辨認。


    “花淩將軍……”


    上官無權心中憤怒不已,他緊緊閉上了眼,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伸出的手還是沒能觸碰上去,停留在了半空。


    他不敢相信,一千多人的花家軍,竟真的沒有一個活口。他不知道淮南到底有什麽本事,他也不明白為何發現危險花淩不跑。


    將周圍都打探了一圈後,也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他不敢耽誤,趕忙迴去將事實傳達給了花撫琴。


    時清灼聽見此消息時麵露驚恐,他無法想象那個畫麵。


    花撫琴盡管沒有太多的情緒,但是時清灼能體會到她的痛苦。


    花撫琴沙啞說道:“所有人,明日一早,隨我前往密林,帶花淩他們迴家。”


    徹夜難眠,輾轉反側。或許已經做足了準備,但當所有人來到密林時依舊被這場麵給震撼。一千多餘人,最後發現的屍體隻有九百多人,九百多人中,幾乎有六百多人屍身不全。


    花撫琴來到花淩的屍體前,她見慣了那麽多生死,卻仍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花淩全身除了頭部,幾乎已經被撕碎。他的右腿已經不見,胸口還被撕咬出一個窟窿,裏邊的內髒早已被啃食。


    她蹲下身將他驚恐的雙眼合上,眼角流出一滴淚,痛苦不堪。


    所有人的死狀無疑都與上次城門外那兩名守衛的屍體一致,都是受到了野獸的襲擊。可是為什麽,那些野獸隻殺他們呢?


    迴去時,花撫琴沒有騎馬,而是坐在運載花淩屍身的板車上。


    曾經年少的時候,花淩就陪著花撫琴一起。


    最開始的花淩還未進入軍營,所有人都嘲笑她,覺得她身為女子,不可能留在軍營之中。那時的她,除了白焱,再也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白焱不可能每日都在軍營。他是太子殿下,他每日也有自己的事要處理。


    那時的她一身髒亂坐在校場裏,很多次望著天上的星星,思索萬千。


    有一次她迴了府,花淩察覺了她的不高興,便小心翼翼的詢問。


    花父從來就不讚同花撫琴參軍,他希望花撫琴可以像其他大家閨秀一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尋個好郎君。


    人人都說,閨閣女子,妄想橫刀跨馬,這成何體統?但花撫琴卻想打破常規,她要參軍。


    花淩的父親與花撫琴的父親本是摯友,但花淩出生時發生意外,馬車墜入高崖,等到花父趕到時隻剩下花淩還在他母親的保護下熟睡。


    他把花淩帶迴了府,給他重新取名,讓他生活在花府。二人從小雖在一起生活,卻並沒有太多的交集。


    花撫琴與花父的關係本就僵硬,若不是擔心自己的母親,她或許都不會再迴府上一次。所以這一次,花淩問的十分小心,擔心花撫琴突然生氣離開。


    可是花撫琴卻破天荒的將心中是不高興告訴了他。


    板車上,花撫琴迴憶著從前的點點滴滴,她還記得,當時花淩那天真的模樣。


    “我也進軍營,這樣他們欺負你我就能保護你了!你也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


    “你?你這小身板,行嗎?”


    “我怎麽不行了?以後你要做將軍,我就做你的副將。我為你衝鋒陷陣,與你出生入死!”


    那時的花撫琴隻覺得這人隻是說說而已。畢竟在之前,花淩還隻是一個整天貪圖玩樂的紈絝。


    但當花淩真的出現在軍營時,她真的是感到特別意外。


    “我說了,我要做你的副將。所以你必須要加油,成為一個將軍!”


    後來,她立了功,可因為她是女子,沒有人承認她。也隻有花淩,不在乎旁人的冷眼,執意要跟著她。


    再後來,寮城失守,沒人敢去收複寮城。也是她,她一人扛起了收複寮城的重任,將寮城拿了迴來。


    因為此事她成了大晟為數不多的將軍,破例得了帥印,駐守寮城,沒人不敬佩她。盡管軍功赫赫,但因為自己是女子,沒有封號。她一直守在寮城,守著大晟西方的安寧。


    但她知道,若不是花淩始終陪著自己走下去,自己絕不會有著今日的成就。


    花淩是摯友,更是親人。


    年少的記憶錯綜複雜的交織在一起,如今再次想起,已經物是人非。花淩死了,死在了她的錯誤判斷之下。


    若是當時她聽取時清灼的建議讓花淩迴來,就不會出現今日的情況了。


    花淩的死去,無疑告訴了花家軍的所有人,敵人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麽簡單。今夜的軍營裏,每個人都鬱鬱寡歡,沉寂不語。


    花撫琴為主帥,她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如今淮南進犯,她必須要帶領她的軍隊走向勝利。


    她守了寮城十多年,一次敗仗也沒有輸過,她的花家軍,曾經可是媲美於豐都王的豐都大軍。


    她不可能倒下,若是讓淮南得逞,花淩的死就沒有了意義。


    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整頓軍心,防止淮南的突然偷襲。


    之後的時間,淮南的確有再次突襲,但每次都和之前一樣,打著打著就跑了,還想誘導他們追擊。


    有了第一次花淩的教訓,每個人心中有著無盡的怨氣,也不敢再輕舉妄動。他們要尋個時機,將怨氣全數發泄!


    可是花淩的死仿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病,每個人都不禁擔心淮南的陰謀。所以這後麵的每一次交戰,都沒有前邊的那麽順利。


    淮南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們的遲鈍,變本加厲,冷嘲熱諷。怒罵聲,叫喝聲每日都會在城門響起,但花撫琴卻不為所動。


    花撫琴讓時清灼代替自己將此事書信迴京,希望得到京中的援助。如今淮南不知道還有什麽其他隱藏的力量,他們不可能掉以輕心。


    白無常得到信件之後便迅速入宮,此事關係重大,不得不將所有大臣召集一起商討策略。秦懷諾此刻眾矢之的,盡管心裏也擔心不已,但也不得不在秦府待著。


    白無常進入殿內時,熙政殿已經吵的不可開交。白樂在上方龍椅上扶著額,麵表無奈。


    花撫琴如今書信迴京求援,但京城的兵力幾乎都已經加派到西方寮城去了。


    花撫琴守了十多年寮城,有著豐富的經驗,但如今的大敵是淮南。大晟如今也找不出一個像樣的將軍,隻能讓花撫琴來對抗。而西方寮城,隻要能撐住,就無傷大雅。


    因為這是白無常的猜測,所以也沒人知道究竟沙之國有沒有與淮南聯手。提前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白無常自知大錯特錯,因為當年豐都王的原因,大晟就變得重文輕武起來。如今大敵當前,竟找不出一個像樣的將軍出來對抗。


    這些年的平靜,讓每個人都自覺生活安逸。曾經有豐都王,沒人敢進犯;如今呢?除了一個花撫琴其他的全是半吊子。


    熙政殿內的大臣們,都在為了增派兵力的事情而大吵起來。甚至連白無常進入也沒有注意。


    白無常在一旁聽了許久,才終於明白他們到底為何吵架。


    一方認為寮城兵力薄弱簡直是無稽之談,沙之國那麽多年都沒有動靜,怎麽可能選在這個時間進攻大晟?他們希望讓前往寮城的兵力迴京,安安心心的待在京城,保護陛下。


    一方認為將這些兵力派去寮城是做好準備,若是寮城真的被攻陷,那真的是四麵楚歌,到時候再想過上這樣的日子就真真的難於登天。薛仲勇就是這一類的代表。


    聽他們說了那麽多,白無常硬是沒有聽見一句關於雲殤城的話語。


    所有人都在擔心自己的利益,渾然沒有覺得雲殤城如今有多危急。


    這時上方曹穢開口道:“都肅靜!”


    所有人這才安靜下來,準備迴到自己的位置去。但當他們轉身看見白無常時,也都是被嚇了一跳。


    白樂歎息道:“太傅來了,雲殤城求援,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陛下,毫無疑問,必是要增派援兵的。”


    白無常一發言,下邊再次騷動起來,這時有人不怕死的站了出來,出聲道:“陛下,臣認為,雲殤城沒有必要再增派兵力軍需。如今都過了那麽久了,淮南每次進攻雲殤城不都抵擋住了?如今每月的軍需沒有少他們一分一毫,為何會選在這時求援?”


    有人再次附和道:“陛下,臣附議。雲殤城此刻求援毫無意外就是花撫琴想要貪墨糧草。已經那麽久了,若是需要增援早就書信迴京了。”


    白無常聽的莫名其妙,他不解的看著身後還在附議的那些人,滿腦子都覺得不可理喻。


    薛仲勇也在一旁聽的臉色發青,他滿嘴怒斥之語,但礙在白無常都沒說話,也都憋了迴去。


    見還有人想要再站出來附和,白無常立刻打斷道:“諸位大人,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麽心思,但是我想問一句。我在太傅府的那幾年,你們都貪墨了多少油水?”


    這一句話如平地一聲雷炸響了整個熙政殿,有好幾個人都悄悄的在看上方陛下的眼色。薛仲勇也沒想到白無常會這麽問,在一旁愣住了。


    白樂無奈的嗤笑一聲,沒有說話的意思,等著白無常繼續說下去。


    “諸位大人,我相信本太傅再說些其他的你們也總有理由駁迴來,那我不如誰的麵子都不給。諸位捫心自問,在場所有人,有一個人敢說這些年你們沒有貪墨過一次?”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也不敢抬頭看白無常,更不敢看白樂。不知他們小聲嘀咕著什麽,白無常再次開口。


    “我這四年,應該算五年吧,沒有接觸過朝堂,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今的朝堂到底幹不幹淨。若是我想查,我敢肯定在場的各位一個也逃不了。所以我用你們的話來問你們,諸位大人都可以貪墨,為何花將軍不可以呢?”


    白無常臉色十分難看,他再次問道:“或者說,你們怎麽覺得花將軍求援就是想要貪墨糧草呢?”


    曹穢此刻在上方隻覺得下邊氣氛緊張,讓他的額頭都露出些許冷汗。他悄悄看向身旁自己的主子,竟發現他一點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嘴角還帶著笑意。


    白無常不守規矩所有人都是在清楚不過的,他來到幾個已經出列附和的大臣身前徘徊著,一個一個問道:“這位大人,你貪墨過嗎?”


    那人被嚇的不敢說話,嘴巴哆嗦著,隻得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白無常再次走向第二人,問道:“這位大人,你有過嗎?”


    說是公開處刑也不為過,所有人都在心裏祈禱著白無常不要來到自己身前。


    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現在隻能裝傻充愣,多說一句都免不了一個死字。


    白無常問完後,再次嚴肅道:“不要用你們自己的小人之心去強加到別人身上。如今淮南還有很多是我們所不清楚的,花將軍求援也是為了保護大晟。”


    他迴到自己的位置,說:“剛才我聽見你們在大殿內吵的不可開交,說是要把派去寮城的兵力再派迴來?這個想法是我提出來的,寮城不可失守。而且,就算要將他們派迴來,也不會讓他們留在京城,也會讓他們去雲殤城幫忙。”


    所有人都被白無常說得無言以對,這時白樂才出聲道:“諸位可還有意見?若是沒有,朕就依太傅所言,將京城剩餘的兵力都加派到雲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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