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辛封澤將一切都全盤托出後,在乾清殿的三人都是寂靜無聲。


    白樂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他與白無常曾經發生的一切,他說的都是事實。


    這麽多年,白無常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呢?


    “為什麽我會知道那麽多,因為我一直跟著白無常。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當時那場逼宮,你為何不現身?”


    白樂幾乎是逼問出來的。他一想到當時,心中的悲痛就愈來愈烈。若在當時,白無常身邊會有一個人,那該多好啊。


    “因為我覺得,無常一定不會輸給那群人。”


    真是荒謬的迴答,白樂怒極反笑,無法用更多的話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若是你早些出現,我哥他就不用承受那麽多!你知道當時的他狀態有多嚇人嗎?”


    辛封澤輕蔑的一笑,走到了白樂的身前,盯著滿眼血絲的大晟君王。


    “你覺得,是當時的他嚇人,還是被打了八十八戒鞭的他嚇人?”


    氣氛劍拔弩張,讓秦懷諾不得不趕緊將二人拆開。對於白無常的事情,幾人都是心中有著自己的想法。


    “你們根本看不透白無常!”


    辛封澤留下這句話後便氣憤的離開了。他走的很快,幾乎沒人能攔住他。


    乾清殿內再次安靜了下來,白樂滿臉的不甘與自責。而時清灼,孤獨無助的站在一旁,心裏不知道想著什麽事。


    “陛下,太傅他一定會沒事的……”


    聲音越說越小聲,就連秦懷諾都已經失去了自信。經過辛封澤的這一解釋,還有誰會覺得此刻白無常的情況很好呢?


    時清灼踉蹌轉身,一言不發的就準備離開乾清殿。


    “清灼,你去哪?”


    “老師,我還能去哪?”他無助的看著前方,卻隻看見了一片漆黑,“太傅如今的情況,我一定要去找他。我不論世人如何看我,我現在隻知道,太傅如今需要我。”


    這句話的意味特別明顯,時清灼這是想要硬闖太傅府了。


    他本欲阻止,但這孩子脾氣倔,決定好的事就不會善罷甘休。


    白樂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朕立刻擬一封聖旨,你再派人帶些東西去太傅府。”


    時清灼雙手握的特別緊,全身控製不住的顫抖。他滿腦子都是白無常曾經的模樣,是那種隻要他在身邊,就能讓人感到安心不已。


    可是現在的白無常,仿佛都受不住風吹。


    “陛下,現在無緣無故就著人往太傅府送東西,會讓百姓如何想?如今的百姓們都對太傅心懷怨恨,你這番舉動,實在不妥啊!還請陛下三思啊!”


    可是此刻的白樂什麽話也聽不見,十分堅定。


    “秦尚書,朕心意已決。朕明白,若是此番舉動被太傅知曉,他一定會責備我,甚至是大發雷霆。但是朕已經沒有辦法了。若是太傅真的不在了,朕,或許會自責一輩子。”


    辛封澤的那一番話將他的迴憶帶到了從前。那一場白無常為他所燃的煙火,此刻都還記在他的心中。


    那是他們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聲,也是他們第一次開始接受真正的自己。


    白無常保護他到了現在。現在白無常也需要他,他不會再逃避,他也要保護好白無常。


    “朕如今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踩著太傅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太傅為大晟,為朕所做的那麽多,難道不值得朕救他一次?”


    秦懷諾啞口無言,隻得去找時清灼,讓他勸勸白樂。


    “老師,我與陛下的想法一致。您沒發現嗎,如今的大晟早已沒有了曾經的繁華。我所看見的大晟,早已變成了一處供人取樂的風月所。”


    時清灼望著外邊的藍天,喃喃道:“太傅不該拘束於太傅府,他該看看這外邊的世界了……”


    在鳴神大街上走著,今日會聽到一些不同的聲音。從一旁高高的院牆裏,笛聲悠揚,聲音足以讓路過的人駐足。


    路過的行人都會好奇,是誰能吹出這般動情的曲子?


    可抬頭一看,竟是那晦氣至極的太傅府。剛才的駐足停留此刻都會變成無聲的唾罵,抬腳趕快遠離此處。


    時間正值正午,烈日高照,白無常倚靠在院內古鬆前,輕輕的吹奏著那支竹笛。


    笛聲激昂如風,帶著些讓人無法忽視的衝擊力。這般的音符,猶如一顆顆石子落入水中,蕩起陣陣漣漪。可是笛聲瞬間高昂,似有千言萬語藏於其中,轟轟烈烈,卻無可發作。


    這一聲聲笛音,仿佛是他最後的倔強


    辛封澤坐在院牆上,滿眼心疼的看著樹下的人,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他也活了那麽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情緒。


    白無常本應該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輝,可現在為何那般的黯淡無光呢?


    笛聲結束,白無常放下竹笛,卻突然噴出一口鮮血。


    他立刻躍下,滿臉擔心的望著他,用著巾帕溫柔的為他擦拭著嘴角。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直到辛封澤退後幾步,他終於難受的開口。


    “你這首曲子,我從沒聽你吹奏過。”


    “新創的,由感而發吧。”白無常小心翼翼的收起竹笛,輕聲道:“你這般行事,會讓他們陷入百姓的斥責。”


    辛封澤怒意迸發,在嘴角牽起了一絲嘲諷的笑意。


    “我若不如此,他們還能見你多少次?再者,我是去拿藥。”他走上前,眼中竟蘊含著少有的淚水,“白無常,你為他們做的還少嗎?他們為你承擔一次,這有什麽不可以的?”


    “不一樣,他們比我重要。”


    “可是你在我心裏才是最重要的!”


    辛封澤近乎咆哮,滿臉盡是猙獰,顫抖著看著白無常。


    他能感覺的到,白無常體內的生機正在緩慢的流逝。他很想抓住,可這卻是無稽之談。眼前的人,或許明日,可能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白無常麵對他的咆哮,也隻是無奈的笑了笑。他艱難的起身,步伐有些飄忽不定。


    “我已經,油盡燈枯了,連司空杏林都救不迴來。你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慢慢的朝著遠方離開,背影盡顯疲憊。此刻的白無常,讓辛封澤感到絕望。


    “我說過,你若死了,我會殺了所有人給你陪葬!你若不想看見那麽多人死去,你最好就給我好好活著!”


    白無常駐足,辛封澤卻看見他全身都在顫抖。直到顫動越來越強烈,他才明白白無常是在笑。


    “真到了那一天,幫我照顧好他們。”


    辛封澤憤怒的衝了上去,狠狠抓住了白無常的衣襟,可是力氣太大讓白無常有些喘不過氣。


    白無常劇烈的咳嗽起來,這可讓辛封澤慌亂無比。他懊悔,自己怎麽沒忍住脾氣又讓白無常難受了。


    可是白無常卻擺擺手,示意他自己沒事。


    “說真的,淮南如今還在一步一步蠶食大晟,在這次危機沒徹底解除之前,我也會吊著口氣的。”


    白無常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平靜說道:“你應該也明白我如今的情況,就算你再怎麽憤怒也是無濟於事的。所以看開一些,我還是比較習慣你嬉皮笑臉的模樣。”


    辛封澤有苦說不出,此刻的他不管說什麽都會被白無常堵的啞口無言。


    “接迴剛才的話題,如今的大晟本就內憂外患,你還這般去刺激他們。若是有人從中作梗,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一場空。”


    “這個大晟,還有什麽可以留著的意義?”他冷哼一聲,滿眼怨恨的看著白無常,“你所做的那麽多,最終換來的卻是什麽?如此黑暗的地方,還不如早些消失。”


    白無常無奈的搖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麽。口舌之爭,無濟於事。還不如將這些精力都放在行動之上。


    但是自己也不停的在反思,大晟糾結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自己所做的那麽多,為何還是無濟於事呢?


    自己無疑是步入了白廷的後塵,但是結果卻是那麽的不盡人意。明明白廷與安衡帝就能將大衛管理的那麽好,自己和白樂為什麽不可以呢?


    是不是自己有哪裏沒有做對呢?


    “無常,你真的願意這樣死去嗎?”


    辛封澤這樣的疑問讓他突然一愣,自己怎樣的死去?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希望你永世被人唾棄,在史書上刻下這沉重的一筆嗎?無常,我記得你曾經不是這樣的。”


    白無常被他說的笑了起來,滿臉笑容的望著辛封澤,不言而喻。


    “你曾經,不就希望我變成這般模樣嗎?如今,我已經成了你所想的那樣,你為何還是不高興呢?辛封澤,你真的好生奇怪!”


    後者無言以辯。因為白無常說的沒錯,曾經的自己的確是這樣的想法。可是到了現在,他才明白,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都是把白無常往死亡的深淵逼去。


    但真正到了深淵,他卻想把白無常拉迴來。


    “我現在不會阻止你了。無常,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隻要你能好好活在這個世上,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太晚了。”他苦笑著:“我早已忘記了曾經的自己,找不迴來了。”


    辛封澤有些無措,這句話如針一般紮在了他的心裏。


    曾經的自己,也算是一個風雲人物。自己控製的善城,沒人敢忤逆他。而他也算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


    自己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因為自己有著可怖的力量。他想讓人死,那人就必須死。


    可是他遇見了白無常,他仿佛看見了自己早已故去的弟弟。他們都有著一顆熾熱卻又愚蠢的內心。


    所以他想讓白無常做出改變,他想讓白無常不要那麽的愚蠢。


    可是這麽多年,白無常終於變成了自己想象的模樣,可是自己卻不高興了。因為自己,也早已與從前不同。


    他所想要的,在今日終於明白。


    他其實想要白無常一直陪著自己。


    “辛封澤,我還欠你句對不起吧?當時把你騙了出去,讓你替我保護了清灼四年,其實你特別不高興吧?”


    他看著白無常,眼中滿是難受。


    可白無常卻輕聲說道:“對不起,我當時不該騙你的。”


    他終於沒忍住的流下了一滴眼淚,隨後就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奔流而下。


    白無常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辛封澤。在他的記憶中,這個男人總是常年掛著笑,滿臉的嬉皮笑臉,讓人看著很討厭。


    但此刻的他,卻哭的那麽的讓人感到傷心。


    他應該也是孤獨的吧?


    “你知道嗎?曾經有人與我說過一句話,其實我一直記著呢。”


    辛封澤強撐著自己的情緒,將臉上的淚痕擦幹,哽咽道:“什麽話?”


    “不管你再厲害,殺了人就該償命。”


    白無常臉上一直帶著笑,冷漠無情白無常,到底是誰會這樣形容他呢?


    “我殺了很多人,所以也到了我該償命的時候了。”


    “那我呢?我曾經殺人如麻,為什麽不讓我償命呢?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


    “或許是因為,我殺的人比你多呢?”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辛封澤看著這個世界,怒斥著這世界的不公。


    “憑什麽,憑什麽一切都要讓你獨自承擔?明明你做了那麽多事,明明你該享受萬人的愛戴,可是你偏偏要做一個受人唾棄的角色!明明該死的是我,可為什麽又是你一個人擔下一切!這狗老天,憑什麽一切都要讓你承擔!”


    他咆哮著,他怒吼著,一切都是那麽的戲劇化,這麽多年,都是一場偏向的夢。


    “有什麽事就衝我來啊,憑什麽要帶走我身邊唯一的人?你已經帶走了我的弟弟,如今還想帶走無常!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看著這般瘋魔的辛封澤,白無常滿臉笑容的臉上也淌落了幾滴淚水。


    若是說自己還有什麽不放心的,那就太多了。他所心係的一切,他或許永遠也放心不下。


    他伸出手,不知想要抓住什麽。


    他阻止不了大晟的日漸凋零,就像他抓不住將這漫天飄落的枯葉。


    他絕望的抬起頭,呢喃細語:“白叔,我到底該怎麽做?你究竟什麽時候迴來啊?我真的,快要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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