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白廷籌備白樂的登基大典,忙的不可開交。白無常因為傷勢實在是太過嚴重,所以被司空杏林嚴令禁止再去做這些對他身體無益之事。


    他也十分無奈,最後隻有老老實實的待在皇宮中養傷。


    但這幾日,來探望他的各個官員越來越多。每一個進來的人幾乎都抱著阿諛奉承的態度。


    都已經明白帝王之爭已經落下帷幕,那麽現在最重要的事無異於在新的朝堂上站穩腳跟。


    自己在這次逼宮之中付出了那麽多,於情於理,若自己要做官,必定是高高在上。這些人都很聰明,盡管特別害怕自己,還假做曲意迎合。


    但人數太多,白無常實在是懶得應付,索性直接讓司空杏林幫自己擋客了。但他總是讓司空杏林戴著麵具。


    盡管司空杏林也問過為什麽,但白無常卻總是敷衍過去。


    “抱歉啊各位,白無常如今身體的確是不太行,需要好好休息。各位大人若是有什麽話,就由我代為轉達吧!”


    這句話無異於將所有人的心思都堵了迴去,聰明的人都知道白無常的意思,也不再丟個麵子死磕上去。


    好不容易得了幾日清閑,今日花撫琴的拜訪,不得不讓白無常見見了。


    這次的逼宮,若沒有花撫琴的及時支援,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能撐多久?當時的自己,早已經是強弩之末。他有許多次都想倒下,但全憑自己的意識拉住。


    他能明白,自己當時已經敵我不分。


    花撫琴這幾日一直都在幫忙管理休整晟都,也是忙的不可開交。今日來找自己,晟都多半應該迴到了正常的軌跡。


    “花將軍最近可是個大忙人,今日怎的有空來探望我?”


    花撫琴隨便的找了個位置坐下,一點也沒有之前那些人的拘謹。


    “晟都如今已經迴歸正常,但王穆所造成的損失也不小。他的豐都軍就是一群草莽漢子,行事與山中土匪無異。現在有很多地方的房子都被燒毀,晟都後邊還需要再好好新修。”


    這件事白無常早已料到,王穆胸有成竹,行事乖戾。晟都城必定會引發混亂的。


    可是他沒想到,王穆竟會將白府掃蕩。言婉諾的死,讓他十分愧疚。


    他不知道白廷與白樂知道死訊時會有多麽的悲痛。


    “晟都的新修我也有了想法,花將軍不必操心此事。但我有一事,還請花將軍答應。”


    “何事?”


    “新帝登基在即,這期間的安全還需花將軍替我保護好他。”


    花撫琴輕哼一笑:“白無常,樂樂好歹也算我的弟弟,你就這麽不放心我?”


    白焱是花撫琴的恩人,所以白樂她也一直當做自己的親弟弟來對待。於情於理,保護白樂,也是她的責任。況且,如今的白樂是太子,後邊就會是新帝,她更要保護好他了。


    “有了花將軍的這句話,我也能安心養傷了。”


    花撫琴早早就聽聞了白無常的傷勢,那時的太醫都說是無能為力。當時的她,還真的以為白無常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她想起曾經在寮城白無常與自己做的決定。


    “或許,我也想成為第二個白焱吧……”


    如今的他,仿佛真的做到了。


    “無常,如今在晟都,又有誰不知道你白無常的名聲呢?你曾經在寮城與我說的那些事,我其實都記得清楚。而如今的你,真的做到了。”


    白無常一愣,苦笑著搖搖頭:“我永遠比不上白焱。”


    如今的他已經不會因為別人拿他和白焱比較而生氣了。因為這些年,他一步一步的明白,白焱相比自己,的確更值得讓所有人記住。


    “太子殿下與我說,你當時在殿外一個人守了一天一夜。白無常,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這句話終於讓白無常繃不住笑,臉上露出的笑恰似春風,令人溫柔無措,看著久久失神。


    “花將軍認為我是什麽,我就是什麽。說我是人也好,說我是鬼也罷。我既是人間生活的人,也是人間遊蕩的鬼。”


    花撫琴一愣,不知所措:“說的這麽深測做什麽?我隻讀兵書,你說的這些我一點也不懂。”


    “花將軍自己體會吧。”


    “白無常,既然你劍法如此厲害,何不將自己的劍法傳下去?”


    白無常看著依靠在一旁的風歸,久久不能迴神。隨後沙啞道:


    “我已經決定,今後再也不用劍了……”


    ——


    “為什麽?!”


    白樂從花撫琴那聽到此消息後便匆匆跑來找白無常,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可是白無常的迴答與花撫琴說的一模一樣,讓他久久難以接受。


    “沒有為什麽,就是……”


    白無常停頓了,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迴答這個問題。


    半晌後,他才小聲說道:“……我累了。”


    白樂滿臉難過的看著白無常,心中其實也多了一份自責。


    但隻有白無常自己才明白,他為什麽會放棄自己引以為傲的劍術。


    風歸出鞘,必有亡魂。


    他的劍,保護不了人,他的劍隻能殺人。


    這是他永遠的心病。


    白無常耐心的安慰著滿臉愁容的白樂:“我不用劍,你為什麽那麽難過?哥哥還是會一直陪著你的。”


    “可是哥哥曾經那麽喜歡自己的劍,幾乎連睡覺都要放在身邊。如今你說放棄就放棄,我實在是擔心……”


    “這是我的決定,你不用擔心。我的小殿下,再過幾日就是你的登基大典了,不如與哥哥我說說你的感受?”


    提到此事白樂就緊張的不知所措。對於他來說,這件事的抉擇實在是太快,讓他都沒有一點準備。


    最近他也是在學習君王的禮儀,今日從花撫琴那聽見此事後,他不顧一切的衝了過來,那邊還有幾個禮儀老師等著他呢。


    “我一點準備也沒有,而且我什麽也不知道。哥哥之前讓我看的那些都太難了,我有很多都不明白。如今已經臨近日子,我心裏也特別特別的慌張!”


    白無常笑了起來,溫柔的拉著他的手,說道:“不必慌張,哥哥會一直陪著你的。不知道是正常的,誰第一次又能做的有多好呢?我們慢慢來。”


    白樂抿著嘴,看的出還是有些緊張無措。但是有了白無常的陪伴,他心裏的不安還是好上許多的。


    “哥哥,我爹說你要入朝為官,是真的還是假的啊?阿爹說當我登基之後,他便離開晟都。他想帶著阿娘去看遍世間的萬物。”


    白無常啞口無言,白廷這個老狐狸直接先斬後奏啊。


    “那你覺得,哥哥可以入朝為官嗎?”


    “當然可以啊!哥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算他們不同意我也不管他們!”


    白無常心中特別高興,但讓他現在想一個職位出來,他自己也難以想到。畢竟自己,曾經並未想過入朝為官。他隻想在這天下遊蕩,做一個行俠仗義,維護天下安寧的遊俠。


    他也很迷茫,他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白廷也走了進來。


    “白叔想好要去哪了嗎?”


    白廷來到白無常身邊坐下,好奇的打量著他的傷勢。但抬起頭看著他滿臉戲謔的臉色,瞬間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你小子,我還擔心你的傷勢,沒曾想你竟早已好了。”他搖搖頭,接上白無常剛才的問題,“天下那麽大,走到哪算哪。等我將這個世界看遍,我再迴來。”


    “爹不要我了嗎?”


    “傻小子說些什麽呢!爹怎麽可能不要你?倒是你,等做了皇帝之後,會不會不認你爹才是真的。”


    白樂傻傻一笑:“當然不會,就算我是皇帝,你依舊是我爹。”


    這話怎麽聽著怎麽奇怪,但白廷與白無常都不知道到底是哪奇怪。


    “罷了。我曾經答應過你阿娘,等我辭離官場之後,就帶著她去遊山玩水,看遍這個世間的一切美景。可是老天不給我機會。”


    白廷擦擦眼角溢出的淚水,再次哽咽道:“曾經我還放不下你,我怕你會不會被欺負,所以是準備我辭離官場,等你長大後再去。現在,有了無常在你身邊,我心裏也踏實。我也要去履行我的諾言了。”


    上天就是如此殘忍,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等待我們的究竟是什麽。


    “樂樂,等我迴來後,我要看見一個合格的君主,我要看見一個強大富足的大衛。”


    白樂不敢隨意應下,因為此刻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這些。


    “怎的不答應啊?樂樂害怕了?”


    “爹,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白無常此刻溫柔的說道:“白叔,有我在樂樂身邊,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這般過度自信,若是旁人白廷早就冷眼相向了。但這人是白無常,白廷不得不相信。畢竟白無常的本事,他也是見過的。


    “對了無常,你是要入朝為官的吧?”


    白無常看著白廷的眼神,仿佛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一般,讓他想要辯解都不行。


    “是啊,我若不在朝堂上,樂樂被那些老東西欺負又該怎麽辦?”


    “那你覺得你要什麽職位呢?”白廷此時臉色凝重,語重心長:“你此次功勞巨大,樂樂登基後必定是要改國號的。而你,按理來說也是可以選取一個職位的。但你又不能選的太高,不然那些老人必定會對你有想法……”


    白廷自顧自的說著,這些幾乎都是他為官多年的經驗,但白無常在剛才就已經有了決定。


    他打斷了白廷,說道:“白叔,我已經想好了,我做太傅。”


    這可是讓二人都沒有想到的。任誰都明白,太傅是一個有勢無權的官。


    白廷的眉頭緊皺,疑惑問道:“無常,你為何會選擇做太傅?你知不知道太傅的職權等於幾乎沒有?按你的功勞,封你做個異姓王都可以。”


    白樂也附和道:“是啊哥哥,為什麽會選擇做太傅呢?”


    外邊的天氣正好,陽光透過窗沿照到白無常臉上,顯得他蒼白的臉上充滿了生機。


    “太傅有勢無權,我當然知道。但是太傅可以時常在樂樂身邊。”


    這個理由著實是將白樂說的特別高興,但白廷還是覺得有些太隨意了。


    “再者,白叔覺得我會守規矩嗎?其實我也不想太去約束那些老狐狸,畢竟他們可以相互製衡。隻要他們不要太過分,我便不會去管他們。”


    這個說法實在是將白廷說的難以接受,什麽叫隻要不太過分?


    可是白無常貌似猜出了白廷的想法,在白廷開口的前刻出聲說道:“白叔莫要擔心他們會搞出什麽幺蛾子。隻要我在朝堂上,他們就一定會顧及我的。”


    這話的確是實話,畢竟在當時為了皇位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就是白無常出麵將所有人的嘴給堵住了。


    白廷隻好點頭同意,但是太傅這個職位著實覺得有些虧欠白無常。


    “白叔,樂樂的登基大典準備的如何了?”


    “薛仲勇準備著呢,應該是妥當的。他身為禮部尚書,今後也是可用的。”


    “竟然是白叔看中的人,當然信的過。”


    因為另一邊還有幾位禮儀老師等著白樂,白樂盡管再不舍,也得趕緊過去。畢竟自己還有太多的禮儀不知道。


    而白廷,自然也跟著自己兒子離開了。


    白無常下了床,盡管全身甚至是內髒都還在疼痛,但他還是堅定的站了起來。


    他拿起放了多日的風歸,風歸出鞘的聲音在此刻卻那麽的震耳欲聾。自己的手卻不知為何的劇烈顫抖。


    他的腦中都是那日的情景。


    自己身著一身鮮血,殺人如麻。


    他還是無措的放下了風歸,看著自己的手,心裏的難過無法言喻。


    而風歸的一旁,是一個十分精美的劍匣。


    陪了自己近乎兩百年的老朋友,就在今日,他親手將他封存起來。


    或許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封閉的不僅是一把劍,也是他曾經的那顆滿懷熾熱的心。


    年少的夢想在此刻也被封存起來,他的眼角不自覺的滋潤出幾滴淚水。他曾夢想用劍斬盡天下一切不公之事,保護天下蒼生,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他摸著那精美的劍匣,手中滿是不舍與不甘。但最終還是狠心的收迴了手,轉身離開,留下那精美劍匣孤單的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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