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一直站著,好像要站到地老天荒。


    突然,人群中有個小男孩輕輕扯動了李安的衣擺,似乎是心有所感,已經近乎麻木的李安,被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喚醒了。


    李安的眼神從呆滯逐漸變得清明起來,等他看清楚,眼前的小小身影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李燦時,內心不由得一陣狂喜。他蹲下身子,一把抱住眼前的李燦。


    他抱得如此用力,仿佛要把李燦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小小的身影哪怕被父親抱得疼痛了,也仍舊一言不發,他知道,他的父親隻是太害怕了,害怕連他也就這樣消失了。


    終於,李安緩過神來,他慢慢地從李燦身上,鬆開了自己的手。他細細打量著眼前的李燦,那眼神恨不得黏到李燦的身上,直到他都快要把李燦看穿了,才停止了打量。李燦隻是安靜地站著,任由父親對他進行全方位的打量,他知道,他的父親是如此地在乎他,如此地心疼他。


    看著父親短短幾天,身形已經消瘦了一圈,臉上也長滿了胡茬,眼睛裏還布滿了血絲。那個意氣風發,五官絕美的男子已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布滿滄桑,滿眼無奈與落寞的,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小小的李燦眼睛裏沒有絲毫的嫌棄,有的隻是對父親的心疼,他忍不住在心裏想到,“媽媽走了,爸爸可不能離開我,丟下我一個人啊!”


    這時的李燦再也忍不住,他衝進李安懷裏,哇的一聲痛哭了起來。他已經隱忍了太久,不管他多麽聰明,多麽優秀,他也終歸隻是一個不到三歲的孩童。


    自打見到父親開始,縈繞在他心底的那份不安才逐漸得到緩解,直到被父親攬在懷中,他都能忍住不掉一滴眼淚。可是看著父親如今的模樣,他害怕了,他害怕父親和母親一樣,就那樣消失了,丟下他一個人。


    一瞬間,壓抑在心底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李安撲在父親懷中,父子兩人皆是淚流不止。淚水不住地從父子兩人眼角滑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拚命往下掉落。


    過了很久,父子兩人才止住了眼淚。這時候,李安才發現,李燦旁邊站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仔細一看,才發現,竟然是武安侯蕭景。蕭景見父子二人哭的傷心,便沒出聲打擾,隻在旁邊靜靜地看著。


    李安見到蕭景,也是一愣,但他也知道,這李燦八成就是眼下這位武安侯蕭景,給救出來的,他連忙躬身道謝。


    此時的蕭景,也在打量著李安,他是聽說過李安的,也讀過李安的文章。他覺得李安的很多觀點,如果能夠被采納,對如今的朝廷,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對李安這個人,他也是打心底裏喜歡的。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人,很難想到他就是那個曾經風采卓絕,滿腹才華的當朝狀元。看著如今的李安,蕭景也是一陣惋惜。對於聖上的決斷,他雖然意外,但也是滿意的。不為別的,就為李安對妻子、對兒子的這份情意,當世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李安帶著李燦,跟著蕭景,來到了一處別院。雖然別院處在鬧市,但走進去,這裏卻異常幽靜。別院裏麵布置雖然簡單,但也可以看得出來,別院的主人是用了心的。


    推開別院,入眼便是一條蜿蜒前進的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溪水底部布滿了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鵝卵石。偶有幾條小魚從你眼前遊過,讓人不禁駐足觀望。


    遠處,錯落有致的假山,更為別院增添了光彩。別院裏還散落著各種各樣的花,品種齊全,顏色豐富。


    三人順著用鵝卵石鋪就的,光滑的、五彩繽紛的地麵往前走去,一會兒功夫,幾人便來到了一處房屋中。房屋布置十分簡單,隻在屋子中間放置了一張桌子,六張凳子,左右兩邊,各放置了兩排書架,書架上竟被擺放的滿滿當當,整整齊齊。


    整間屋子寬敞明亮,纖塵不染,一看就知道這房子經常被人打掃。仔細看去,書架上麵的書,竟被分門別類的擺放著,上至天文地理,下到鬼怪傳說,各種兵書陣法,奇門遁甲更是應有盡有。


    進了屋子,李安便被這整牆整牆的書籍給吸引住了,隻見李安的目光緊緊跟隨著這些書籍,久久不願離去。李安身為一個金科狀元,他自認看過的書也有不少了,可跟眼前這滿牆的書一比,他才知道自己真真是井底之蛙啦。


    他可是知道這些書的份量,這根本就不能用金錢來衡量,這些在他們讀書人的眼中,那都是無價之寶。更何況裏麵還有很多古籍,孤本,甚至還有那些大儒的手稿,這些可都是有價無市的珍品啊!


    看著李安這求知若渴的模樣,蕭景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可是故意帶李安到這裏的,這間別院就是他武安侯蕭景的女兒,蕭玉陪嫁的嫁妝,他就不信,這李安不心動。這可是每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財富,他相信,沒有哪個讀書人會拒絕。


    蕭景輕聲咳了幾聲,李安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也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隻聽蕭景說道,聖上完婚的聖旨已經下了,隻要你和我女兒成婚,成婚之後,這間別院就贈予你了。


    誰料李安聽後,並沒有立即答話。隻是疑惑的看向蕭景,他不明白,這蕭景堂堂武安侯,為何對他一個沒落的狀元,又是施恩,又是嫁女兒,又是送嫁妝……


    更何況,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他這是得罪公主了,那可是最受皇帝寵愛的公主,一般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他這行為著實有些匪夷所思。更何況,李安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何時和這蕭景有牽扯了。他實在是搞不明白,這武安侯究竟想幹什麽,更不知道蕭景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蕭景沒有想到,聽得這話,李安竟還能如此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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