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文瀾行了禮,眸光卻有幾分犀利。


    雲安瞥見了她,頓覺晦氣:“原來是文瀾姑姑,想來您有事在身,本公主也要去給母妃請安,便不耽擱了。”


    本來還想給沈棠寧一個下馬威,沒想到皇後的人也在,雲安再囂張,也不敢當著皇後的人挑釁。


    她懨懨地揮了揮手,錦屏會意,朝跪在地上的侍女瞪去一眼:“還愣著做什麽?公主今天心情好,算你走運,還不快跟上!”


    沈棠寧直勾勾瞧著那侍女驚慌失措地起身,唯唯諾諾疾步跟上,久久不能迴神。


    “雲安公主這性子,當真愈發……”文瀾皺著眉,終究還是咽下到了嘴邊的話,轉過頭便瞧見沈棠寧這副模樣,察覺到異樣,“小姐怎麽了?”


    沈棠寧收迴了目光,掩住眼底一抹異色:“沒什麽,隻是瞧見公主方才罰的那名侍女,容貌似乎有些異於常人,一時驚訝罷了。”


    她眼裏掠過若有所思,那女子半張臉凹凸不平,不像是先天如此,倒像是後天損毀。


    不禁讓她聯想到元昭曾提到過的那人,他說他去公主府是要找一名容貌有損的女子,會不會就是方才那個?


    ——


    保和殿。


    池宴這會兒也並不輕鬆。


    頭次麵聖,他心裏或多或少有些忐忑,被人領進殿之後,他也沒敢多瞧,隻聽到上首傳來一道威嚴低沉的嗓音:


    “你就是池宴?”


    池宴反倒鎮定下來,落落大方上前行禮:“迴陛下,草民不才,正是池宴。”


    崇德帝眸含審視,冷漠道:“抬起頭來。”


    尋常人聽了他這語氣,多少都會有些戰戰兢兢,池宴隻是頓了頓,便從善如流抬起頭。


    皇帝麵容威嚴,頗有些不苟言笑,年輕時大抵也是俊俏公子,而今曆經歲月沉澱,眉宇攏起深深溝壑,一雙眼眸又黑又沉,讓人瞧不出喜怒。


    天威難測,果不其然。


    池宴隻瞥了一眼便垂下了眸,適時流露出好奇本能,卻又不讓人覺得冒犯。


    這副心無城府的模樣不知是不是取悅了帝王,崇德帝眉頭舒展,語氣也微微緩和:“聽說就是你考了這迴的解元,那就讓朕來瞧瞧,你是真有本事還是弄虛作假!倘若是弄虛作假,那便是欺君,你可知道會麵臨什麽樣的處罰?”


    池宴嘴角微微一翹:“草民願意接受陛下的考察。”


    崇德帝挑了挑眉,眸光一深:“好,那便讓朕瞧瞧你的能耐!取紙筆來!”


    看樣子竟是打算親自出題。


    池宴也有些驚訝,恭敬地垂首等候,不多時福公公已經捧著崇德帝的墨寶,笑著瞧了眼池宴:“池二公子快起罷,隨咱家來。”


    池宴起身,旁邊有小太監抬著條案進殿,案上也備好筆墨紙硯,福公公引著他坐下,將皇帝出的題交給他。


    池宴雙手捧著接過,瞧了眼上頭的字,龍飛鳳舞,鐵畫銀鉤!


    好字!


    他斂了思緒仔細去瞧上麵的內容,凝了凝神,陛下一共出了三道題,難是不難,但話題都有些敏感。


    比如問他如何肅清貪官汙吏,怎樣平衡世家與寒門,這些是他能操心的嗎?


    這要是答不好,得罪人不說,陛下追究起來,他這腦袋還能安生長在脖子上麽?


    他怎麽覺得陛下像是在刁難他?


    福公公清了清嗓子提醒:“公子可以答題了。”


    聯想到沈棠寧的話,池宴突然福至心靈,也許陛下看中的就是他的坦率直言,朝中文武百官,有些事雖然清楚,但因為有所顧忌未必敢說。


    但池宴不一樣,他不屬於任何立場。


    池宴思忖了一會兒,緩緩開始動筆,一開始落筆的動作還會有所遲疑停頓,後來不知是不是有了思路,逐漸順暢起來。


    殿內一時間隻聽見筆尖落在紙上的沙沙聲,幾位官員對視一眼,此次監考不僅有皇帝,還有翰林院學士,國子監祭酒,以及太傅和首輔,可謂聲勢浩大。


    畢竟策論要考三天,陛下政務繁忙,不可能一直守在這兒,總得有人替補。


    在這樣的陣仗下,尋常考生很難不產生壓力從而影響心態,瞧池宴心無旁騖的模樣,分明已經進入了狀態。


    且不論別的,這位池二公子的心態是當真好!


    思忖間,隻見帝王走了下來,眾人不由一驚,屏息凝神。


    池宴毫無所覺,他已經達到了一個渾然忘我的境地,直至身旁落下一抹明黃衣角,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不過這會兒驚訝也晚了,於是他抿了抿嘴角隻能當做沒看見。


    崇德帝居高臨下瞧了會兒,眉頭微微一皺,眼裏閃過一抹嫌棄,字隻能算勉強。


    不過瞥見池宴那些大膽的言論,他眸光深了深,此時已經信了池宴是有幾分真才實學。


    畢竟這等新奇又銳利的想法,他還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過,大有一種恨不得將全天下人得罪的不顧死活。


    崇德帝嘴角極輕地一抽,板著臉瞧了眼自我投入的池宴:


    不錯,是個不怕死的!


    崇德帝又轉身迴了龍椅上。


    池宴本人沒覺著不對,那邊的幾個大臣卻急得抓耳撓腮,這池宴究竟寫了什麽不堪入目的東西,能讓陛下露出那樣豐富的表情?


    為什麽說不堪入目呢?


    因為據他們多年察言觀色,陛下的模樣不像是生氣,當然,也不像是高興……


    等崇德帝走後,幾位大臣終於按捺不住了,一個接一個的,狀若不經意繞到池宴身邊,看了池宴寫的內容後,一個比一個臉色奇異。


    倒也難怪陛下露出那副表情!


    一群大臣眼神複雜地盯著池宴,像是在看什麽新奇物種。


    池宴饒是再鎮定,也難免感覺到如芒在背,他抬起頭來,幾位大臣反倒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隻聽池宴清了清嗓子,問的卻是旁邊的福公公:“公公,請問有水嗎?我有點渴了。”


    他的語氣還透著幾分羞赧。


    福公公愣了一下,忙道:“有的,咱家這就讓人端來。”


    大臣們集體震驚:“……”


    瞧瞧,他還使喚上了禦前總管!


    池宴:“……”


    喝口水也犯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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