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個多月,就要秋闈,西院這邊的氣氛有些緊張。


    都知道二公子讀書是頭等要緊事,二少夫人下令,一切都得緊著二公子,小半年過去,馬上就要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


    東院的人眼巴巴等著看熱鬧,大家都想爭口氣一雪前恥!


    不用敦促,身處輿論中心的池宴近來愈發刻苦,哪怕到了深夜,書房裏的燭光也徹夜長明。


    沈棠寧推開半掩的門進去,池宴坐在書桌前,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他的一束頭發被從懸梁上垂下來的繩索給綁住。


    腦袋不自覺往下垂,頭皮扯得生疼,疼痛立時讓他齜牙咧嘴,勉強又恢複清醒,如此往複。


    沈棠寧最初還不解他此舉何意,池宴說這叫懸梁刺股,然而刺股太疼他下不去手,隻能做到懸梁這一步。


    池宴迷糊睜開眼,冷不丁看到麵前的沈棠寧,有些驚訝。


    她想必是已經沐浴過,穿著一身白色裙衫,青絲半束,再無半點裝飾,嫋嫋婷婷往那兒一站,有種出塵的風姿。


    他打了個哈欠重新坐直身子,眉眼惺忪看了眼外麵天色:“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


    “你不也沒睡?”沈棠寧瞥見池宴眼下的青黑,不由反思自己對他的要求是不是過於嚴苛?


    她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溫聲道:“這麽晚了,夫君去歇著吧。”


    池宴揉了揉額角,眉頭皺了皺,自顧自的嘀咕:“你先睡,我這還有點沒看完呢。”


    搖曳的燭光將他的眉眼映襯得溫和明亮,他不自覺抿著唇,朦朧竟有幾分稚氣未消的少年情態。


    說起來,他今年也才二十。


    沈棠寧心軟了軟,上前兩步拉住他的手,語氣柔和:“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要是把身子熬垮了,那可是得不償失。”


    池宴這會兒腦子有些遲鈍,愣愣地任由沈棠寧將他牽起,亦步亦趨走出了書房。


    八兩坐在門口靠著柱子打瞌睡,也不知夢到了什麽,時不時咂吧咂吧嘴,聽見動靜一個激靈抬頭望去。


    隻見自家二公子人高馬大的個子,乖巧地被二少夫人牽著走在後頭,他俊朗的臉上還透著點茫然,與平日那渾不吝的模樣相去甚遠。


    八兩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緩緩張大了嘴:“……”


    完了,公子讀書把腦子讀傻了!


    被廊廡下的風一吹,池宴混沌的大腦便清醒了許多,掌心柔軟溫熱的觸感第一時間搶迴了他的注意力。


    他麵上一熱,思路在“天呐她的手怎麽這麽軟”和“可惡!她怎麽招唿都不打就拉我的手”中飛速跳躍,臉色那叫一個變幻莫測。


    身後傳來點動靜,池宴下意識扭頭望去,就見八兩正傻眼地抬著頭,一臉憂鬱望著他,眼神仿佛看見了大型豬拱白菜現場一樣。


    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那頭豬。


    池宴默了默,莫名有幾分惱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無聲比了個口型,言簡意賅:


    滾。


    八兩傷心且幽怨地滾了。


    哈哈哈太好了!


    他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進了臥房,沈棠寧迴過頭來,池宴沒來由地心虛,手忙腳亂把手抽了迴來,裝作一副鎮定的模樣:“哎,手怎麽出汗了?”


    他裝模作樣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多少有點欲蓋彌彰。


    顯得他沒見過世麵一樣!


    剛鼓起的勇氣在沈棠寧略顯玩味的目光下,瞬間一泄。


    好吧,他就是沒見過世麵。


    “我讓雪青打了熱水,夫君先去盥洗。”她主動給了台階,池宴馬不停蹄地下了。


    太丟人了!


    沈棠寧不會偷偷笑話他吧?


    將濕潤的巾帕鋪在臉上,池宴自閉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麽,扯下帕子迴過頭,語氣透著商量:“對了,過兩天季無涯唐旭他們邀我出去聚一聚,之前他們約了我好幾次我都沒同意,他們都有意見了。”


    生怕沈棠寧不同意,他謹慎地保證,“就是單純一起吃個飯,不幹別的!”


    沈棠寧抬起眼看過來,嘴角微勾:“腿長在夫君身上,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池宴總疑心她是在陰陽他,豈有此理,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懼內呢?


    將帕子扔迴盆裏,他氣勢洶洶走上前,俯身仔細打量沈棠寧的表情,語氣慫了慫:“你不生氣?咱說好了,可不許偷偷向爹娘告狀!”


    沈棠寧有些好笑,容顏般般入畫,眉眼稍稍一彎:“我生什麽氣?夫君近來這樣刻苦,是該出去好好放鬆一下,玩得開心,娘若問起來,我幫夫君周旋。”


    說句實話,自打他肯刻苦用功讀書後,她從未限製過池宴出門,是他自己沒提。


    池宴不提,她當然也不會主動問。


    再者,他在家讀書這些日子,沈棠寧也極少出門,也算是變相地同舟共濟了。


    池宴心弦一鬆,當即樂嗬嗬拍起了馬屁:“我就知道,夫人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沈棠寧笑吟吟望著他,娘說得沒錯,他果然還是孩子心性,開心不開心都寫在臉上。


    也罷,他最近壓力著實有些大,她雖已盡力不讓下麵那些流言蜚語傳到他耳朵裏,也明令禁止任何人在他麵前提起科考的相關話題,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下麵有的人私底下就池宴能不能中榜押起了注,沈棠寧當然不會縱容這種風氣,她逮著西院的下人懲治了番,可手到底伸不到東院去。


    讓他出去放放風,放鬆一下緊繃的那根弦,不失為件好事。


    她想到什麽,難免提點一句:“不過有一點,出門在外,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個道理,夫君不會不知。”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意味深長,“害人之心縱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無。”


    之前昆山玉的事不了了之,但沈棠寧卻並未放鬆警惕。


    她觀池宴自己也不是毫無察覺,料想他也會多留個心眼。


    池宴神色一怔,點了點頭:“夫人放心,我省得,不過是吃個飯,出不了岔子。”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未想到,有人竟為他不惜大費周章,精心設了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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