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沉寂。


    沈棠寧冷不丁看向池景玉,她可沒錯過方才這人眼裏一閃而過的厭惡,她挑著唇將手裏的信紙遞過去:


    “世子博學多才,墨痕新舊,應當能夠辨認吧?還請世子幫忙分辨,還我一個清白。”


    池宴不由扼腕,到底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池景玉遲疑片刻,抬手接過。


    信紙上不堪入目的內容令他不適地皺了皺眉,他沉下心思仔細分辨,點點頭:


    “新墨色灰而不黑,不比陳墨質地硬,這墨痕的確是新的,且不超過一個月。”


    他撚了撚指腹沾上的墨跡,如是道。


    池景玉不由看了眼沈棠寧,這麽說來,她倒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沈昌皺著眉盯著沈棠寧:“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完全洗清嫌疑,墨痕是新的,可以是近日寫的,紙上無香,也極有可能是你沒來得及。”


    畢竟這封信到底沒送出去,便也不需要太多講究。


    沈辭眉頭高高一挑,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到了這個份上,父親還是不信姐姐?您心裏既已給她定了罪,那還多說什麽!”


    沈昌厲色道:“混賬!為父這是實事求是!如若不徹底洗清你姐姐的嫌疑,這事傳了出去,毀的是她自己的名聲還有我整個沈家的臉麵!”


    沈棠寧心中冷笑,他怕毀的是他自己的仕途吧!


    見沈辭還要為她鳴不平,她及時出聲:“父親莫急,我話還沒說完呢。”


    眾人看過來,沈棠寧扯過池景玉手中的信紙,不緊不慢地觀賞,嘴角微微翹起:“這人模仿我的字跡,仿得的確足以以假亂真,若不是我知道自己沒有寫過這樣的東西,恐怕都要被迷惑了去。”


    她話音突然一轉,“但百密尚有一疏,她忽略了一處細節。”


    池宴好奇地搭腔:“什麽細節?”


    這裏麵恐怕唯數他最淡定,新婚妻子疑似與人有私情,他倒還看起了熱鬧。


    沈棠寧瞥了他一眼,眼底泛起笑意:“夫君有所不知,我幼時學字貪玩,總也分不清‘準’和‘淮’字,老是把‘淮’寫成‘準’,後來能分清了,這個習慣也改不過來,母親還曾笑話我。”


    方姨娘和沈熹微臉色微變。


    沈夫人心念一動,眸含笑意嗔了眼她:“是有這麽迴事,太子殿下還借此打趣你,怎麽不叫他阿準表哥?”


    沈棠寧將那遝信遞給池宴:“夫君且瞧瞧。”


    她過往的書信裏都是寫“阿準表哥”,唯獨那封信,規規矩矩寫了個“阿淮表哥”。


    池宴撲哧一笑:“這倒是有意思。”


    他挑眉看向沈昌,“這人怕是不知我夫人獨特的小癖好,模仿也學不像,嶽父大人,這下可滿意了?”


    沈昌皺眉沉思,見沈棠寧一副鎮定的模樣,絲毫不顯心虛。


    反觀方氏母女,臉色微不自然,他很快明白了什麽,眼神變了幾變,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他心裏又驚又怒,緩和了臉色,麵帶愧疚:“既如此,棠寧,是為父誤會了你。”


    沈棠寧波瀾不驚,口吻微諷:“父親不必向女兒道歉,您打的人不是我。”


    沈昌被她毫不留情的話一刺,臉麵有些掛不住。


    沈熹微站了出來,息事寧人的語氣,柔聲勸慰:“長姐,父親已經知道錯了,想來姐夫也不會同父親計較。”


    池宴有些不爽,計不計較是他的事,她倒是會做好人!


    沈棠寧似笑非笑:“二妹妹倒是大度,挨了打的是我夫君,你一句不計較便輕飄飄揭過了?倒是會慷他人之慨呢。”


    沈熹微臉色一白,池景玉立即冷著臉朝著沈棠寧道:“你一個做女兒的,同自己的父親斤斤計較,像什麽話?”


    沈棠寧揉著手腕,皮笑肉不笑:“想來是巴掌沒落到自己身上,世子不知道疼。”


    見她這副模樣,池景玉頓時想起她之前扇自己的那一巴掌,臉頰隱隱作痛,神情變了變。


    這個瘋女人,她該不會還想打自己!


    沈棠寧卻沒看他,而是對沈昌道:“世子有所不知,我父親一向是賞罰分明,公正不阿,知曉自己做錯事,他怕是要愧疚的晚上睡不好覺,我這個做女兒的也是為父親著想呢。”


    沈昌啞巴吃黃連,最終隻能憋屈地朝著池宴扯出一抹假笑:“池宴,是嶽父沒調查清楚事情真相,方才一時衝動,委屈了你。”


    池宴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嶽父大人,我隻是皮肉受點損傷不打緊,可僅此一遭,我夫人怕是心裏委屈得很。”


    沈昌臉色一僵。


    這二人一唱一和,是鐵了心不給他台階下了!


    沈棠寧沒看他猶如吃了蒼蠅的表情,扭頭朝著雪青道:“去看看,嬤嬤怎麽去了那麽久?”


    話音剛落,秦嬤嬤爽利的聲音傳來:“小姐,奴婢來了。”


    她押著一婢女上前,狠狠一擰對方腰間軟肉,朝著她膝蓋窩踹一腳,啐道:“小蹄子,見了老爺夫人還不跪下!”


    瓔珞狼狽地跪倒在地,神色驚慌,麵色慘白。


    見這一幕,沈夫人有了猜測,麵色一沉:“秦嬤嬤,這是怎麽迴事?”


    沈棠寧撣了撣袖間不存在的灰塵,垂眼:“嬤嬤,你來說。”


    秦嬤嬤當即言辭清晰地道:“老爺夫人,小姐出嫁那日,奴婢親眼看到這丫頭鬼鬼祟祟出入小姐的房間,奴婢覺得她形跡可疑,怕她手腳不幹淨拿了什麽東西,便偷偷跟了上去,眼睜睜瞧著這小蹄子竟去了菡萏院!”


    沈昌驀地看向方姨娘,眼神恨鐵不成鋼。


    既然要做,為何不做得幹淨點?


    方姨娘臉色頓時一變,心頭一陣發冷。


    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脫了她的意料。


    隻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封信壓根不是她的手筆!


    “方姨娘,這是怎麽迴事?我女兒院子裏的丫鬟,何時與你這般熟絡了?”在沈夫人狠厲的目光下,方姨娘撲通一聲跪下。


    事發突然,她倒也沒完全慌神,眼淚簌簌而下:“老爺夫人,妾身冤枉啊!”


    沈熹微臉色煞白,也跟著跪下:“父親,母親,姨娘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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