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座在龍國民俗傳說中占據著“交通樞紐”地位、有著豐富文化內涵的大橋,樂易突然想到了一句詞:


    “男兒到死心如鐵。”


    不是很應景。


    但就是有這種感覺。


    他當然知道,這座“奈何橋”不是真的奈何橋,包括這個陰司,也不是真的陰曹地府。


    來之前,房姐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他:


    整個陰司,你可以把它看成一個孤立的、完整的小世界不假,但說穿了,它同時也是一個大號的魔物幻境,本質上還是魔物們對人類社會、物質世界的拙劣模仿。


    它的某些底層規則和運行邏輯,可能出自某個或某幾個重量級的魔物的構建,但總體的環境,應該來自於魔物的集體意識、魔力的自然塑造。


    樂易想到了房姐的囑托,到這裏也算是完成了。


    “這個世界的奈何橋沒塌。”


    他默默想著。


    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房禮真迴頭看他,笑道:“我的運氣不錯。我感覺,河對岸就是我想去的地方了。”


    眺望河對岸,一切都是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塊巨大的幕布遮住,對比這邊,確實像是另一個世界。


    目測有一百多米長的大橋橫跨河兩岸,橋長而窄,看不到有人來往。


    冷冷的夜風吹蕩著河麵上的水汽,飄到臉上,有種讓人瞬間清醒的寒意。


    這時樹人有點焦急道:


    “你們想對橋哥兒幹嘛?”


    樂易意識到,它所說的橋哥兒,可能指的就是奈何橋?


    樹人繼續說道:“橋哥兒隻是一個智識快要散盡的魔物,它又不會害誰,你們放過它好不好?”


    從它的“肢體語言”來看,它已經給他們跪下了。


    樂易:“你有話好好說,別這樣……”


    房禮真:“我們不會傷害它的,但管不住其他人想要傷害它……看,這不是來了麽。”


    在他們的側後方,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兩個高大的男人。


    一個從裝束來看像白無常,另一個袒露著上身,光頭,獨眼。


    兩人散發的惡意,隔著老遠就能感覺到。


    樹人先感到了不妙:“他們想要傷害橋哥兒,我能感覺到……”它焦急地對樂易他們說道:“我能感覺到,你們很厲害,能不能幫幫橋哥兒?”


    卡芙卡低了低車頭小聲道:“你感覺錯了,我不厲害……”


    白無常大步走過來:“陰差辦事,閑雜人等退避。”


    他走到橋邊,負手而立,注意力全放在大橋上,完全沒有把樂易他們放在眼裏。


    獨眼光頭倒是看了過來,他的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在房禮真身上停留了一小會,然後又看向樹人,嘴巴動了動,但聽不到他說什麽。


    房禮真:“獨眼,別裝作不認識啊。”


    獨眼光頭:“你以為我真怕了你不成?”


    白無常被他們對話吸引,看了過來,他傲然道:“我剛才沒說清楚嗎,陰差辦事……嗯?”


    他的目光停在樹人身上,失聲道:“無根寶樹?”


    然後一臉狂喜地看著獨眼光頭:“天目兄,這趟差事辦得好啊,竟然還有這種意外收獲。”


    獨眼光頭也點了點頭,他比白無常顯得沉穩些,提醒道:“攝魄真君,點子紮手……”還朝著房禮真努了努嘴。


    白無常的目光也變得鄭重了一些,但還是很有恃無恐:“我們兩個真君,還怕拿不下嗎?”


    他對著房禮真沉聲喝道:“報上名來!”


    房禮真麵色如常,她輕笑道:“兩位真君,是來迴收河上那位的嗎?”她伸出蔥白的手指,指了指奈何橋,動作從容優雅,仿佛一點也沒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影響。


    白無常先是一怔,然後鐵青著臉迴答道:“是的,忘川真君的智識散得差不多了,已經沒接引的必要,幹脆就地迴收了……”


    房禮真難得戲謔道:“前同事你們也下得去手,太狠心了吧!”


    白無常、獨眼光頭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白無常腰間的鎖鏈開始嘩啦啦地響動,周身散發著如有實質的殺氣。


    獨眼光頭臉上那占據了臉部百分之六十以上麵積的大眼睛開始變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樂易心下一緊:


    要動手了嗎?兩個真君?這能打?


    “我能做些什麽?”


    他心中嘀咕著,看向房禮真。


    房禮真朝著白無常二人的方向走,同時小聲地對樂易說道:“你們看情況,見勢不妙就跑,不用管我……”


    樂易:“!”


    卡芙卡和樹人多不自覺地往樂易邊上靠,場麵上形成了房禮真對壘兩位真君、其他人觀戰並隨時準備跑路的態勢。


    白無常大聲嚷道:“那個小樹苗,你老老實實待著別動,等我宰了此人,再送你上路!”


    樹人聞言嚇得往樂易身後又挪了挪。


    它向樂易哀求道:“這位大哥,你能幫幫我嗎?他說要送我上路……”


    樂易幹笑一聲,有點無語:“送你上路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樹人焦急道:“不不,就是那個意思!他們這些下獄來的,都想把我們這些無根木綁到下麵去。”


    不知為什麽,樂易就特別喜歡逗它:“到下麵去不好嗎?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在這裏好?”


    樹人搖了搖樹冠否認道:“我不吃香也不喝辣的。去了下麵一點也不好,無根木去了下獄才生不如死呢。我寧可死也不願意去下邊……”


    聽了它的話,樂易心念一動。


    這麽說,“誘拐樹人”計劃可以啟動了?


    他輕聲問道:“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那裏地方也很大,不比這裏小,有陽光,有海灘……”


    樹人真的認真思考了一番,迴答道:“可以啊。但你得保證對我好,不能罵我、打我。”


    樂易差點笑出聲,他忙不迭地點頭道:“那肯定不會,你要是同意去我那,我肯定把你當做家人啊,家人是用來關心的,不是用來打罵的……”


    樹人有點興奮:“家、家人嗎?”


    聽得出來,它已經意動了,樂易繼續加碼:“是的,而且你要是去了我那,地方不僅大、隨便你撒歡,而且還沒有這些狗屁真君,沒有人會打你的主意。”


    樹人高興道:“好啊好啊。那你要怎麽我帶我去你那呢?”


    樂易見計策生效,心中大喜,他拍了拍手上的繪本,信心滿滿:“怎麽去就不用你操心了,交給我就好了。我們先往後退一退……”


    他帶著卡芙卡和樹人又往後退了退,和房禮真他們隔了十幾米。


    卡芙卡突然發聲道:“樂易哥,大姐頭……不,房禮真她可以嗎?我們不幫忙嗎?”聲音裏充滿了擔憂。


    樂易有點撓頭,歎氣道:“先觀望吧……哎,這種層級的戰鬥是我們能摻和的嗎,我有點懷疑……”


    話音剛落下,一聲巨響從房禮真和兩個真君的中間爆了出來,一道巨大的光柱從地上奔湧而出、直衝雲霄!


    幾秒後,光柱消失,房禮真和兩個真君都不見了,他們原本所在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金色的巨型立方體!


    立方體的邊長10米左右,每一麵都是一塊金色的光幕,光幕上流動著各種符號,光芒如水般流淌,時而凝聚,時而散開,仿佛在唿吸。整個立方體懸浮著,離地麵有半米左右的距離。


    “這是……結界?”


    某種用於戰鬥的結界?


    可以有效的防止力量外溢、擴散到周圍環境裏,也能防止波及無辜?


    戰鬥雙方在一個“囚籠”裏,專注比拚力量,誰贏誰破局?


    既分勝負,也分生死?


    這是到了真君這個層次後、真君級別之間的較量方式嗎?


    樂易大為震撼,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幾步。


    越靠近立方體,越能感受到一種焦灼的、被約束的、毀滅性的力量,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持續釋放著,散發出原始的殺戮氣息,令樂易感到戰栗。


    同時還有一絲興奮。


    他想的是:


    這樣的力量,這樣的戰鬥方式,


    人類收容師能不能擁有,


    能不能做到?!在現實世界裏?!


    卡芙卡還是很焦慮:“大姐頭,呃,房禮真她行不行啊,樂易哥……”


    倒是樹人的心比較大,在得到了樂易的“安全承諾”後,已經沒有像之前那麽害怕了,它甚至還有心情走到奈何橋邊,與它的橋哥兒道別。


    “橋哥兒,我被下獄的攝魄真君、上獄的天目真君發現了,我得走了。”


    “有一個好心的大哥哥同意帶我去他那,保證了不打我不罵我……”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吧。”


    “……”


    樹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卻沒聽到“橋哥兒”任何迴應,它也不以為意,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交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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