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了學我正準備穿過花園迴去吃飯,熱鬧的涼亭裏傳出一個高亢的聲音:“這不是奚康之子嗎?”


    我迴頭看了一眼,隻見一群衣著華麗的世家子弟正紛紛轉過頭看著我,那些眼神似乎是想看什麽笑話。


    我裝作沒聽見轉過頭沒理他們,然後那個聲音明顯怒了,“小子好生無禮啊,如何不迴話?”


    我本想不理他們,可幾個狗腿子跳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賈公子對你有興趣是你的造化,你怎地如此無禮?”


    見走不了我隻好迴過頭去,走向問話的那人說道:“不知是哪家的賈公子?我父年歲長你並已逝世,你直唿我父名諱,不知是哪裏的賈家竟有如此教養?”


    那賈公子身後一個少年怒叱道:“放肆,賈公子乃名儒賈逵後人,當朝魯郡公尚書令賈充之孫,稱唿一個罪人需要什麽敬稱?他豈是你這鄉野小子可以羞辱的?小心拿你見官!”


    我忍著怒意壓低聲音說道:“哦,原來是這個賈家啊,那就不奇怪了,是我不該提什麽教養。賈公子叫住我是有什麽事嗎?”


    那賈公子雖然看著心術不正,但很快就壓下了怒火,“是我賈家如何就不奇怪了?你在說我沒教養?


    算了,都是這袁仁挑動,本是一場誤會。


    我叫賈謐,本是敬仰你父親,所以打算跟你結交,不想一時脫口而出,希望奚兄不要怪罪。”


    他踢了一腳那個叫袁仁的,然後拉著他一起給我行禮。


    見他施禮我不得不還禮,這人明顯是想以勢壓人,見我不懼便想著拉攏。


    這賈家受曹家三代的倚重和禮待,但賈充依附司馬家甚至親自教唆成濟當街弑殺曹髦,最不要臉的便是他賈家了。


    成濟兄弟死前在房頂罵的那麽難聽,當時人們都聽到了,很多大臣建議殺掉賈充但都被司馬召駁斥了,現如今他家確實風頭正盛。


    就在我要迴答時,一個蒼老的聲音晃悠悠從身後傳來。


    “老朽聽說郭氏善妒,因賈充的親近,故而連殺兩位小公子的奶娘,可憐前後兩位賈公子都小小年紀死於思念乳母。難道賈充中年又得子了嗎?”


    這話說完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賈謐更是滿臉通紅,緊握拳頭卻不敢發難,隻能對著從花園處踱出來的老人施禮說道:“見過大儒孫先生,家母乃是賈午,我雖是外子,但取賈姓以延續賈家香火。”


    “哦,這麽說我就明白了,當時竊玉偷香一詞可謂家喻戶曉啊,你也算從小就是名人了。”


    賈謐緊咬鋼牙緊閉著嘴唇,臉更加紅了,深唿吸幾口氣說:“這些都是好事人無故編排,羞辱中傷我賈家,大儒先生該明察秋毫才是。”


    “哦?反倒是我老糊塗了嗎?郭氏因妒忌害死無辜四人,卻沒有任何處置,賈女偷人遺香反倒傳成了佳話,原來這些都是誤傳啊。”


    賈謐硬著頭皮點頭道:“是啊,都是旁人詆毀,沒這迴事。”


    “哦,我就說嘛,賈逵與馬融、先師鄭玄同為經學大家,家風怎會如此不堪。”


    我實在是快憋不住了,孫先生實在太陰了,誰都知道這些事是真的。賈謐此時已經快成了火人,卻又無法發作,隻能強行解釋自家門風。


    “對了,聽說那成濟死前說弑君是賈充指使的,大概也是誤傳吧,哪有聖人的學徒會挑唆弑君的?”


    這時候從花園外轉來一個浪蕩子弟,二三十歲模樣,徑直走到孫炎麵前。


    “您一個近百歲的老人家怎麽為難一個小孩子呢?”


    孫老先生一瞪眼說:“老夫哪裏為難他了?隻不過是問一些事罷了。你是誰?怎麽不自報身份?還一副浪蕩的樣子?”


    那人掏了掏耳朵說:“後輩王愷,家父王肅,問老先生安。”


    孫炎一聽王肅的名字立馬瞪大了眼睛,都這麽老了還是那麽大的火氣,“王肅?他倒是好福氣,老大不小了竟然還有你這麽年輕的兒子。怎麽,你王家不是自稱得孔子真傳嗎?跑我這裏來做什麽?”


    “迴老爺子,我是來找賈謐的,朝廷召他做官,我來慶祝他。”


    賈謐一聽頓時激動了,但孫老爺子卻一臉傷感,“你們快離開這裏吧,我這廟小容不下各位。”


    然後一個人落寞地向後堂走去。


    我看著這個老人突然有些可憐,上去攙扶著他慢慢走迴去。


    走了一段路後老爺子擺擺手讓我迴去,隨口說道:“為了尊父的名聲,離那些人遠點。”


    我點點頭說:“小子知道,老爺子保重。”


    我剛走出去沒幾步就碰到了劉宣,他像是故意在等我,一起吃了飯後我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孫老師和王肅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學派之爭,你要是想知道的細致點,這說來可就話長了,這涉及今文古文經學之爭。”


    “經文經學和古文經學?我對經學了解不多。”


    “一兩句話很難說清啊。”


    我起身向老師一拜說:“老師能不能教我?”


    “哈哈,當然可以。”


    說完劉宣就一邊煮茶一邊跟我說起來。


    “周之前的故事大多以神話的形式流傳,後來形成的典籍也不多,經過孔子挑選整理最後形成了《詩》、《書》、《禮》、《易》、《樂》和《春秋》為主體的經典。


    其中《樂》有人認為亡於始皇帝焚書,也有人認為《樂》本無文字,隻是流傳的樂音。


    我結合自己的想法說給你聽吧。


    上古時期人無私家,都是以部落的形式存在,這類似於我們草原上的一些原始部落。


    他們除打獵和戰爭外最重要的活動就是祭祀,而祭祀由巫祝掌管,能通靈的巫祝們通過祭祀祈求上蒼的保佑,進而傳達神靈的指示。


    因為環境惡劣所以人人都相信神靈,這樣便逐漸形成了以祭祀為主體的秩序。


    祭祀時需要人們遵守的規則便是《禮》,祭祀時演奏的樂舞就是《樂》,祭祀時唱誦的祝詞便是《詩》。


    禮樂詩便是流傳下來最原始的教育方式,也代表著最初的權力。


    部落裏的人們都要聽從並輔助巫祝以便於祭祀,不管巫祝是不是真能通靈,部落成員相信便是最大的力量。


    人們因禮而獲得秩序,這便是禮的作用。


    在祭祀之外,生產中因為工具簡單環境惡劣,所以部落首領便以整個部落的生存為唯一目標,此時稍有不慎便可能導致部落的滅亡,所以必須保證成員間公正公平。


    原始部落根本不可能像你們現在一樣等級分明,古人很簡單,首領要是不公正,可能立刻就會被生氣的一方用石頭砸死。


    這就是“允執厥中”,如果不把提繩掛在秤杆的最中間來分食物,就會非常危險。


    所以我認為,孔子想要的理想社會其實是環境太過殘酷而被迫形成的。


    既然以部落生存為唯一目標,那麽勞力便是一切,所以婚禮和喪禮便顯得尤為重要。巫祝們沿用祭祀的禮節設置婚禮和喪禮的標準,讓人們能夠在和諧的秩序中學習生和死,也能避免產生摩擦導致勞力受損。


    隨著社會的發展,這些禮節越來越多,詩和樂的形式也越來越廣,逐漸形成了統治的基礎。


    至於《尚書》便是上古時帶有神話色彩的曆史,也沒有其他流傳下來的史,所以隻能不加改動讓它繼續流傳下去。


    《春秋》是孔子當時所在魯國的國史,是孔子想要複興王道的理想。後又經不同的人立傳解釋,分為《春秋左氏傳》、《公羊傳》、《穀梁傳》。


    其實孔子所堅持的理想早就沒有了現實的基礎,人們生存環境變好,不公正的分配不會導致立刻就餓死人,而財富和權利的分配也不需要部落成員參與了。


    首領官員們有了過多的財富需要有護衛守護了,這時候沒有哪個首領能被人一石頭砸死了。


    所以,道德淪喪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這時候誰還會關注公平與公正呢?


    也隻有像孔子這樣的理想主義者才會奔走唿號,他們想要追求先前的公義,想要恢複先王的仁德,想要百姓們都能安生的過日子。


    唉,談何容易啊。


    他整理了所有能讓周朝秩序穩定的法寶,但周朝畢竟一去不複返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轉因果倒尋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明月天涯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明月天涯酒並收藏逆轉因果倒尋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