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銘別過商人後,沿著臨陽街頭曲折的小巷。


    獨自步行前往城西的“悅來客棧”。


    傍晚的街道已顯冷清,偶有店家挑燈,昏黃的光線灑在石板路上,滿是歲月斑駁的味道。


    這座燕地重鎮雖名為繁華,卻夾雜著一股難以言明的浮躁與陰沉。


    穀銘不動聲色,一路打量著周圍,不時留意路人目光與小巷轉角的隱匿身影。


    所謂的“悅來客棧”,真的如商人所說地段偏僻,陳年木門咯吱作響。


    客棧外牆簷角更是積滿黑灰,連燈籠都蕩著幾縷破洞。


    然而,這並未讓穀銘感到意外,他微微一笑,自然地推門而入。


    “客官,您是住店還是打尖?”


    一個矮壯的中年掌櫃立刻迎上前來,滿臉堆笑,眼底卻透著刺探的意味。


    穀銘掃了他一眼,目光轉向櫃台後那懸著的一把短刃。


    刀口寒芒微現。


    他聲音低沉,淡淡說道。


    “住店。給我一間安靜的客房,價錢好說。”


    掌櫃似是略微一怔,旋即點頭哈腰。


    “客官好眼力,果然是識貨的高人。您請隨我來!”


    口中雖如此奉承,但腳步急促且抖動著衣袖。


    很難不讓人猜測他暗地是否捏了什麽防身的匕首。


    穀銘跟隨掌櫃上了二樓,打開房門。


    房間簡陋但勉強整潔,床鋪、書桌一應俱全。他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無聲計算每個掩藏的死角與距離窗戶的逃跑路線。


    待掌櫃離開後,他直接掩上房門,並在房間中各關鍵處設下一些細微的機關。


    做完這些,他才安然坐下,攤開隨身的地圖,細細思索起來。


    商人所言的趙行,的確是突破郡守府壁壘的關鍵,但任何信任都需要條件交換。


    ……


    幾日後,穀銘終於覓得了機會與趙行接觸。


    正值臨陽街市集會,一家裝點華貴的珠寶鋪內,趙行正與兩個商賈模樣的人寒暄。


    穀銘不動聲色地走近。


    眼看鋪內的掌櫃已經和趙行以重金達成了某筆首飾買賣。


    “趙管事,果然是剛直的人中龍鳳,買賣幹脆利落。”


    一語出口,穀銘聲音裏帶著幾分欽佩,卻並未顯得過於諂媚。


    趙行抬眼看了他一瞬,似是疑惑。


    也沒多理會,隻偏頭交代掌櫃。


    “這批貨過幾日我要檢查清單,你們可別耍什麽花樣。”


    隨即轉身要離開。


    穀銘不急不躁,隻大步上前半步,略微壓低語調道。


    “今日見管事果斷斥貴,心中頓生敬意。正好,我有意在臨陽尋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作為依靠,不知管事可否指點一二?”


    話語雖含蓄,但意思卻直指趙行本人。


    趙行對這種手段似乎並不陌生,眼底略過一層冷意。


    同時微微眯眼打量穀銘的衣飾。


    誰知穀銘早有準備,他微笑著拂袖,從懷中不慌不忙地抽出一隻羊皮袋。


    袋口刻意鬆開一些,露出裏麵一排金燦燦的圓錠。


    這一次,趙行終於停下腳步,麵色稍霽,卻仍故作漠然。


    “閣下是做什麽買賣的?”


    “無非是些低三俗的小買賣。”


    穀銘語氣帶著自謙的笑意,卻巧妙地讓人聽出幾分深藏不露的意味。


    趙行抿了抿嘴唇,他自然看得出對方絕非普通商人。


    再加上那羊皮袋的份量,這讓他的提防心漸漸鬆了幾分。


    他上下掃了一眼,笑著說道。


    “嗬,如此說來,閣下是想讓我助你打開臨陽的門路?”


    穀銘坦然地點了點頭,姿態不亢不卑。


    “凡事循規蹈矩,但初來乍到,想通些路子,終究需要討教前輩的經驗。”


    趙行冷笑一聲。


    “臨陽雖偏,水卻深得很。你倒是敢開口,生怕自己溺水跑不掉嗎?”


    穀銘淺淺一笑,坦然地迴道。


    “水再深,總有人敢渡過去。趙管事便是橋梁。。”


    這番話既睿智,又抹上幾分殷實油水,趙行嘴角抖了抖。


    他收起冷淡,意味深長說道。


    “先不忙,你想在臨陽紮根,那就先聽聽規矩吧。”


    言罷,他拍著穀銘肩膀,低聲補了一句。


    “晚些時候去醉仙樓,我引薦個人給你。”


    兩人言談間,一拍即合。


    滿臉賠著笑的趙行雖沒明說心思。


    但試探性地提起了醉仙樓內郡守府一位心腹屬官。


    “既然趙管事有心指點,在下定當誠惶誠恐備禮。”


    穀銘一拱手,臉上揚起最得體的笑容。


    ……


    晚間,醉仙樓內琉璃燈影搖曳,曲聲嫋嫋。


    三樓隱秘的一間雅室中,幾道身影隱約晃動。


    月色微涼,醉仙樓外竹影搖曳,生出幾分煙柳畫橋的意境。


    盡管臨陽在外人眼中是個偏遠的郡。


    但城中繁華景象毫不遜色,尤其醉仙樓,更是名流商賈們最愛流連的場所。


    穀銘負手而立,站在樓外。


    目光不時掃過周遭行人,眸中隱約帶著幾分算計。


    片刻後,一陣疾亂而穩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穀銘抬起頭,瞧見趙行一身常服,腰間別著一枚玉佩,衣飾低調卻不失質感。


    他目光掃過趙行的身後,確定無人尾隨後。


    才露出溫潤的笑意,迎了上去。


    “趙管事,夜風清寒,料想您也讓人候得急了吧。”


    穀銘作勢拱手,語中不卑不亢,既表尊重又暗藏試探。


    趙行微微頷首,語氣低沉卻直截了當。


    “倒是閣下耐性甚好,還真選了個風口處候著。”


    他眼神裏掠過幾分揣摩之意,但很快藏了迴去,轉身丟下一句。


    “走吧。”


    穀銘不疾不徐地緊跟其後。


    二人並肩走進醉仙樓,引得櫃台邊的夥計立馬哈腰相迎,將他們引向三樓。


    樓內燈火輝煌,燭影琉璃映得牆壁明暗不定。


    通往三樓的木質樓梯上鋪著暗紅紋路的厚墊,行人腳步落下。


    隻隱隱聽見幾分輕響。


    趙行沒有再多話,他帶著穀銘徑直穿過長廊,最終停在一扇雕花木門前。


    穀銘目光停留在那古樸考究的門框上,輕皺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


    今晚的會麵,真正的戲碼即將拉開。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一股幽幽酒香混著幾分檀香味撲鼻而來。


    雅室不大。


    牆角處燃著一隻琉璃燈,細膩的燈光映得房內幾人的麵孔隱在光影交錯中。


    顯得格外深沉。


    穀銘的目光迅速掃過房內情景,幾乎沒有停頓便將坐著的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正中而坐的是一位身著官袍的中年人,他身材微胖。


    眉宇間的威嚴感卻壓製住了原有的和藹,顯然是個久居官場之人。


    趙行小聲提點穀銘,這便是郡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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