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拿起棋子落到棋盤上,洞穴內的時間又開始快速流逝。


    但和黑死牟的專注不同,剛剛才被嚇了一遭的無慘,此刻已經完全無法將心思冷靜下來了。


    無意識地在棋盤上落著子,無慘在腦海中反複迴想著剛才惠子易容的模樣。


    在感覺自己心肝顫的同時,他也實在很好奇,惠子這突然易容變裝是要去做什麽?


    在無慘的記憶中,這姑娘可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都不屑於偽裝自己的性格。


    很難想象,究竟是什麽事情能讓她突然這麽做?


    越想越覺得有點心癢癢,無慘決定再看一眼。


    這次就接入惠子的視野吧……


    這樣想著,無慘腦海中又是一陣漆黑模糊。


    等惠子視野的畫麵傳過來時,他隻看到在一家遊女屋門口,一位藝伎打扮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麵前,一邊努力往“自己”懷裏湊,一邊用那極為肉麻的語氣撒嬌道:


    【岩勝哥哥~就把你的姓氏告訴人家嘛~】


    岩勝……哥哥?


    思維瞬間淩亂,無慘直接被藝伎的這句話給幹懵了,腦海中隻剩下一片混亂與茫然。


    那藝伎……她把易容後的惠子喊做岩勝?


    這是……呃……這姑娘……難道是用她兄長的名字去逛遊女屋了?


    所以……才要易容變裝?


    抬頭看著對麵還在專心於棋局上的黑死牟,無慘張了張嘴,他欲言又止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沉默。


    嗯,小姑娘家家,有時候會做出一些任性的行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為了這對兄妹的感情融洽,無慘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黑死牟比較好,就當沒看見吧……


    雖說如此,可一想到惠子一本正經對藝伎說自己叫岩勝的場景,無慘心裏也不由感到了一絲愉悅之情,甚至有點想笑。


    隻是還沒等他笑出來,就見那傳迴他腦海裏的畫麵中,沉默許久的惠子終於開口迴應了藝伎。


    【我姓鬼舞辻。】


    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無慘的腦海中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這小姑娘剛才說了什麽?


    思維突然變得有些卡頓,腦海中的畫麵卻仍在播放,惠子和藝伎之間的對話也還在繼續。


    【嗯~鬼舞辻……岩勝哥哥的姓氏還真是特別呢~】


    【確實,我也這麽覺得……】


    【那我確認一下,鬼舞辻岩勝~小哥哥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


    【沒錯,我就叫這個名字。】


    無慘:“……”


    【嗯哼~那岩勝哥哥今夜是想見我們家的哪位姑娘呢~】


    【嗯……可以先讓花魁過來嗎?】


    【啊啦~竟然一來就要見花魁嗎~岩勝哥哥還真有氣勢呢~】


    無慘:“……”


    沉默地聽完惠子和藝伎的這番對話,無慘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地切斷了惠子的視野畫麵。


    “無慘大人……”


    對麵,再一次察覺到異常的黑死牟又抬頭看了過來,詢問道:


    “發生……什麽事了……”


    已經,是第二次了……


    無慘大人今夜的狀態,真的很反常……


    麵對黑死牟的疑惑,無慘隻是沉默。


    也不知他在這沉默中究竟思考了什麽,無慘最終朝黑死牟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這笑容中充滿了超脫塵世般的釋然與豁達,仿佛在經曆了無數風雨之後,終於迎來了內心的安寧與解脫。


    “黑死牟你知道嗎?”就這麽平靜地笑著,無慘悠然說道:“偶爾有時候,好奇心確實是一種很多餘的東西啊……”


    “是……嗎……”


    麵對無慘這句不知緣由的突然感慨,黑死牟更加疑惑了。


    是他的錯覺嗎……


    他怎麽在無慘大人身上感覺到了某種超然的……佛性?


    可無慘卻沒有任何要進一步解釋的意思,他依然維持著那釋然的笑容,平靜地拿起了棋子。


    “好了,不說了,下棋吧。”


    “是……”


    “哦,對了,惠子跑去逛遊女屋了。”


    很突然的,無慘說起了這件事。


    “那孩子一個姑娘家家,怎麽能跑去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


    黑死牟,你身為兄長,之後一定要好好說說惠子,可別讓她被童磨那家夥帶偏了,明白了嗎?”


    “……”


    另一邊,惠子對於鬼王一直在悄悄窺屏自己,並且還將剛才發生的事向自家兄長打了小報告的行為全然不知。


    眼下終於擺脫了那位過分熱情的藝伎的她,隻覺得鬆了口氣,終於可以進入這家遊女屋了。


    作為遊郭名氣最大的幾家遊女屋之一,這家的花魁自然也是位“大忙人”,那些每天渴望著想見她一麵的客人,都不知道將行程排到多少天之後了。


    這些“老顧客”都還在等著,就更別提像惠子這樣完全沒有預約的客人了。


    雖然對無法見到花魁有點遺憾,但惠子並沒有失望。


    畢竟是名氣極大的遊女屋,就算見不到花魁,想來從其他藝伎身上,她應該也能觀察到不少經驗。


    這樣想著,在一位侍女的帶領下,惠子來到了這家遊女屋深處的一個大房間內。


    將門推開,房間裏相當熱鬧。


    男男女女圍坐在那一張張擺滿酒食的小桌前,成雙成對地相互嬉笑打鬧。


    正中央那小小的台子上,幾位漂亮的藝伎在上麵又是彈奏又是跳舞,配合著房間裏這縱欲而又糜爛的氣氛進行表演,將其逐漸推至高潮。


    和那比較標準的一對一服務不同,來到這處房間裏的大多都是資金不是那麽豐富,又或是單純喜歡這種如宴會般熱鬧氛圍的客人。


    但惠子兩者都不是。


    她既不喜歡這種氛圍,身上也帶著從童磨那拿來的很多錢。


    惠子之所以來這裏,隻是聽之前那位藝伎說這個房間裏有很多藝伎在表演,她覺得應該會很方便自己觀察學習,所以就過來了。


    並沒有參與到那些男男女女的狂歡中,惠子在吩咐侍女隨便為自己準備一些酒食後,便徑直走到了房間裏靠角落的那張無人小桌前坐下,然後睜大眼睛,認真觀看。


    看那些藝伎的表演,看她們的表演,看她們對氣氛的掌控,看她們是如何去調動客人的情緒,又是如何一步步讓他們心甘情願把自己身上的錢都掏出來的……


    抱著認真學習的態度,惠子就這麽看著,直到一位藝伎悄悄進入房間,將她此前要求的酒食全都端上來為止。


    這之後,這位藝伎並沒有離開,而是和房間裏其他客人身邊的藝伎一樣坐在她身旁,準備服侍她。


    身為鬼,惠子是吃不了人類的食物的,也無法享受它們的美味,因此她此前要求的全都是這家遊女屋裏最便宜的酒食,屬於隻要能擺個樣子就行了。


    或許正是這個緣故,這家遊女屋給她安排的,也是一位“不怎麽好”的藝伎。


    這位藝伎大概在二十多歲的年齡,正臉兩側都留有劉海,且剛好遮住眼睛。


    她低著頭坐在惠子身旁,懷中是一把老舊的琵琶,身上是一件有些破舊的黑色和服。


    低頭,黑色和服,劉海遮眼……這一係列的組合,第一眼就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這種形象,絕對會嚴重影響客人的興致與消費欲望。


    從藝伎這一職業的角度,這位藝伎肯定是不合格的。


    那麽,她是不知道這一點嗎?


    顯然不是。


    擁有通透世界的惠子,清楚地看到了另一個真相。


    在藝伎那隱藏於長發背後的雙眼周圍,是無論怎樣去化妝也無法遮掩的青紫腫脹。


    不僅如此,在她那用破舊和服包裹的身軀上,惠子同樣看到了不少遭受暴力毆打後留下的淤青痕跡。


    這些淤青有的還很新,有的卻已經存在了至少數年時間,密密麻麻,新舊相疊,看上去隻覺觸目驚心。


    遊女屋需要藝伎去賺錢,因此就算要對不合格的藝伎進行懲罰,也絕對不會使用這種會在身體上留下痕跡的手段。


    惠子由此做出判斷,這位藝伎一定是有一個非常糟糕的家庭……


    糟糕的家庭嗎……


    她突然來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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