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學期,沈溪向華蘭夫婦提出了一個請求。


    ——迴雲霞湘讀書。


    這對年輕夫婦非常困惑。


    為什麽會會讓想迴到雲霞湘讀高中?


    難道是在這裏生活的不夠好嗎?


    華蘭在書房也是這樣問的沈溪。


    沈溪局促的扣了扣衣角,站在華女士麵前,哪怕她們相處在這麽多年,她單獨和華女士在一起依舊有些不自在。


    沈溪默認自己有情感障礙症。


    但該答的話還是要答,“我從小就聽很多人說起過雲霞湘的高中,我對那個學校有種莫名的執念……”


    說著說著,沈溪聲音都低了一個度,連她自己都編不下去了。


    她低垂著眼睛,悵然的想著,她總不能說她曾經在禦景山莊看到過一張照片,她曾經在雲霞湘上過高中。


    沈溪不想改變這個曾經的選擇,她想沿著這條路走下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所謂時空真相。


    她也想過要不要留在京城上高中,按照江家夫婦的安排上一所貴族高中,出來有金光閃閃的學曆,也有一曾經她想也不敢想的一筆錢,過上她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


    但每每這樣,她總能夢到短暫曾經相處的朋友,以及那個和藹的老人,那個小老太太還沒跟著自己享過一天福呢。


    終於,在某一天清晨。


    沈溪做下了這個決定,她要迴去,沿著曾經痕跡,找出真相。


    蘇蘇沒有消息,邊鶴也沒有蹤跡。


    她沒辦法幫到他們,總會讓沈溪感到很愧疚。


    但那場火災,沈溪一定要阻止。


    話又說迴來,


    華蘭女士在聽到沈溪斷斷續續的解釋後,在心底淺淺的歎了口氣,她也猜不到這個姑娘在想什麽,但她明顯不想留在京城讀高中了。


    她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孩子喜歡什麽,就讓她去體會什麽,人生在世幾十載,活的開心暢快最重要。


    華蘭沒有多問什麽,答應了她的請求。


    正當沈溪鬆了口氣準備走開的時候,華蘭忽然想起什麽,她喊住了要走的姑娘,


    “小溪有把你的想法告訴江辭嗎?”


    沈溪愣了一下,半晌沉默的搖了搖頭,“我沒有告訴他。”


    她要是告訴江辭,現在江辭恐怕就自己辦好了高中的手續,甚至在那附近買好了房子。


    沈溪潛意識裏,江辭永遠會跟著她同行,他像是她人生的那張畫裏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華蘭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麽,她依舊語調溫柔,笑著說,


    “那你和他也說一說吧,要是他從我這得來了消息,恐怕又要和你鬧得不愉快了。”


    實在是華蘭也覺得依著自家兒子的臭脾氣,要是從她這得來的消息,恐怕他……會多想。


    她忽然想起來兒子書櫃裏,有一盒子情書。


    偶然一天,她忽然發現,那不是江辭的情書,而是從小到大那些男孩子們塞給沈溪的情書。


    而在沈溪不知道的地方,江辭無聲無息的拿走了這些情書,並且把那些情書全都藏起來了。


    華蘭撞見的時候,江辭似乎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那執拗的眼神讓華蘭有時候都感到觸目驚心。


    那一刻,


    她甚至害怕……害怕沈溪會離開。


    作為一個母親,她確實在那時候做不到大公無私。


    華蘭費勁的想,江家難道每一代都會出情種嗎?


    那為什麽到這一代,這情種就變異了呢?


    中午吃完飯的時候,沈溪拉住了江辭,扯著他走到了後花園。


    後花園裏有個所謂的空中樓閣,聽說是江老太爺為了討江老太太歡心,給江老太太建造的。


    這建築既費心又費力。


    可見,可見江老太爺對老太太的愛。


    走到了抄手遊廊,沈溪停下來轉過頭,眨巴眨巴眼道,“我有個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講。”


    這話語,充滿了心虛。


    每每沈溪做錯事情的時候,都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


    江辭單手插兜,眯著眼睛,他低著頭看她,語氣散漫,“哦,姐姐說吧,又犯了什麽事想讓弟弟我給你兜底?”


    “冤枉啊,弟弟,你絕對冤枉我了,我這次倒沒犯什麽錯,就是吧……就是……我打算迴雲霞湘了!”


    沈溪吞吞吐吐的最後幹脆直接閉著眼睛說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下意識會覺得江辭聽到會生氣,但她還是誠實的說了。


    話音一落地,江辭散漫的神情收了收,眼底閃過一道詭譎的弧光,他掀起眼皮,語氣閑淡,“姐姐這是不想留在京城了。”


    沈溪滿臉認真的糾正他,“不是不想留在京城了,而是我想迴雲霞湘看看。”


    順便在那裏上個高中。


    “嗯,姐姐去就是了,隻不過我也想去看看那個地方有多大的魅力。”


    能吸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迴去。


    沈溪早有預料,但她低著頭看著兩個交疊的影子,還是開口問了句,“你真的不打算在考慮一下出國嗎?”


    畢竟以他現在的身份,同樣的豪門子弟早就出國進修了,可他真的想和自己迴到那個隻有山水的雲霞湘嗎?


    江辭語氣平淡,開口道,“我不認認為改變學習環境就可以改變我所學習的東西,學習於我而言在哪都一樣。”


    “我不缺學習資源,不缺衣食住行,我想要的一個電話都可以送到我手上。所以國外也好,國內也罷,都一樣。”


    這話男孩說的平淡無奇,但卻是倨傲十足,男孩少年意氣風發,覺得這個世界上什麽也阻礙不了他。


    沈溪挑了挑眉抱胸看著他,“所以你會和我一起去上雲霞湘上高中?”


    她絲毫不意外這個結果。


    江辭毫不客氣道,“當然。”


    沈溪倚靠在牆邊,敲了敲牆發出咚咚沉悶的響聲,她語調拉的很長,意味不明道,“江弟弟,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女孩的眼裏沒有羞澀,滿是調戲含笑的眼神,她的目光如風吹野草一般迅速燒進他心底。


    江辭的耳尖瞬間紅的發亮,他抿了抿唇,下意識吞了口唾沫,一字一句慢吞吞的開口,“不可以嗎?”


    他說的底氣不足,一邊說眼睛一邊瞄著她的神色。


    沈溪看著現在這個少年江辭,真是快被他逗死了,她心底發笑,十幾年後的江辭可不會因為她一句撩撥就紅了臉頰和耳朵,那時候的他更喜歡在她說情話的時候,直接迴吻她。


    直接的讓人覺得心底發澀。


    沈溪想著想著惡劣一笑,壞壞道,“你喜歡我,可真讓我為難……”


    說著說著她還像模像樣的歎了口氣,好像真的為這件事感到苦惱。


    江辭紅著的臉瞬間褪色漸漸趨近蒼白,他捏緊了發抖的指尖,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的眼睛,明明在她眼裏看見了戲謔的笑容,可他依舊感到膽怯。


    他直視她的眼睛,倔強的問,“你在為難什麽?”


    沈溪嘴角微抬,指尖輕輕的劃過江辭的肩膀,笑容可掬,“我的擇偶標準一直都是年上,對年下我可沒興趣呢。”


    細軟的指尖劃過江辭皮膚的時候,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瞬間席卷了他全身,他瞬間整個人有種蒸騰在雲上的感覺。


    但下一秒,沈溪的話瞬間讓人墜入阿鼻地獄,那種十秒之間體會冰火兩重天的感覺讓江辭戰栗到尾骨發顫。


    心髒都瞬間劇烈的跳動起來,迎合主人的情緒。


    江辭忽然一動,一手攔在牆上,把麵前比他低了一個頭的女孩困在兩臂之間,他慢慢的靠近她,與這個狡猾的狐狸姑娘鼻尖抵著鼻尖,“那可真的不妙了姐姐,這輩子你都再也找不到一個年上的男人了。”


    他拖著腔調,語氣散漫卻帶著濃濃的危險。


    “畢竟……誰也不敢和我搶人,你說是不是?”


    方寸之間,唿吸似乎都變的漫長起來,男孩的鼻息滾燙的席卷了沈溪臉頰,像熱浪一樣打在沈溪心上。


    沈溪也沒想到江辭就因為她那麽一句話,就原形畢露,她原本以為他還能好好隱藏個幾年,然後告訴她,他喜歡她。


    但現在一句話好像就給江辭整破防了。


    沈溪迎著江辭曖昧鋒利的眼神,絲毫不後退半步,她迎上江辭的目光,


    “話是這麽說,男的的話聽聽就好,誰能保證他可以真心實意愛人一輩子呢?”


    她其實想到了盛深和蘇蘇,他們之間真的是愛嗎?是吧,要不然也不會有後來那麽多的糾纏不舍。


    她說的不是她自己的感情,而是千千萬萬無數個失意人的感情。


    江辭說,“別的人我暫且不提。我絕不會在中途改道換行,我走一條路,哪怕是死路我也要走一遍,我愛的人,到死之前我都會一直愛她。”


    “這個世界上不乏很多人在感情中漸漸各奔東西,甚至上一秒愛的死去活來,下一秒都能在別的女人床上醒來。這樣的人受人鄙夷不齒。所有的所有,無非是——愛的不夠滿。”


    沈溪這下真的疑惑了,“為什麽是愛的不夠滿呢?”


    江辭精致的眉眼落在麵前的姑娘臉上,狡猾的狐狸收起了爪牙,懵懂可愛的抬眼看他,此時此刻滿眼都是他。


    這樣就很好。


    “若是我,要是世俗控製我,我就逆了這世俗。要是油鹽菜米困住了我,哪怕是跌落土裏我也要爬起來給我心愛的姑娘博一個無憂的前程。世事無常,所謂現實無非是愛的不夠滿。”


    要是哪一天,沈溪真的想要拋下他,哪怕是爬,他也要爬到她身邊。


    死也不會放開她。


    那些男人對於得到的東西不去珍惜,但要是他得到了,那他就會像一頭蟒蛇,時時刻刻叼著她,把她看守在他的領地。任誰也別想在覬覦她。


    沈溪輕輕的揉了揉江辭的臉,笑的真情實意,居然有一種他說的真對,什麽狗屁的現實,就是不夠愛。


    沈溪不禁想,他倆果然是修為相投,在某一方麵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因為曾經沈溪看見那些因為現實種種原因最後分開的愛人,無不是感到遺憾和不解。


    明明隻要有一方妥協,這場感情就可以繼續。


    但那時候她的室友聽到她的話時,笑她想的真的很天真。告訴她很多事情,感情是沒辦法解決的。


    但此時此刻,沈溪聽著江辭劍走偏鋒的話瞬間鵜鶘灌頂。


    狗屁的現實,這要是江辭身上,他們吵一萬次架,江辭都不會任她一個人離開,他會厚著臉皮死皮賴臉的跟著她走。


    而沈溪,喜歡這樣的愛。


    沈溪此時心情出奇的好,看著他白皙的臉頰被她揉的泛著粉色,她輕輕的拍了拍江辭的胳膊,


    “江辭弟弟,我們來日方長。”


    在江辭聽完愣怔的瞬間,沈溪就呲溜的鑽出了他的手臂,快速的迴到房間,關上房門。


    徒留江辭一人目光安靜的停頓在那,一字一句的分析著沈溪留下的那句話。他如石頭一般,停佇在那裏。


    一旁路過的傭人,小心翼翼的路過他的身邊,生怕打攪到了他的思緒。


    忽然,傭人聽到了一聲悅耳的輕笑。


    他們少爺說,“是啊,來日方長啊。”


    ……


    初三下學期,


    很多的同學依舊沒有任何放鬆,哪怕沈溪身在這個環境,也敬佩不已。


    這個貴族學校的同學,沒有她想象中的懶惰頑劣,仗著好的家世日天日地,相反,在他們班,家世越好的子弟學習越是刻苦自律,對自我要求往往也是極高。


    沈溪雖然常常霸榜第一,但偶爾鬆懈的時候,就會被下麵的同學頂替。


    要知道,沈溪甚至帶著後世的記憶來解題的。


    這些確實打破了沈溪對有錢人就懶憊的壞形象。她有時候也會感慨,這世界上最讓人害怕的就是有些人既聰明又好學,這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一個有力的威脅。


    “喂,沈溪,你也準備升本部高中嗎?”同桌背完單詞,看見沈溪發呆的看著黑板,用食指的戳了戳她。


    沈溪收迴神,搖了搖頭,撐著下巴懶懶的開口,“不哦,我不準備升本部的高中。以後我們可能就見不到了哦。”


    同桌驚呆了,“整個京城,也沒有比我們本部高中資源更好的學校了吧?你這成績不留在本部,打算去哪?”


    同桌聽著沈溪慢吞吞說了三個字。


    “雲霞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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