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華帶著弘曆的惦記去啟祥宮看了金玉妍,本來是要和她好好說會兒話的,奈何宮人匆匆來報太後不小心吃壞了東西,夜裏起來飲水時又受了冷風吹而引發了高熱,好在太醫已經趕了過去又有恆媞近身伺候才讓人放心些。


    金玉妍聽到老太太一下子病成這樣實在可憐,於是也顧不得之前的恩恩怨怨,她一口應下琅華交代的布置寶華殿之事便催她快去壽康宮看望。


    先前的事她是占了上風,不過細想下來也自覺行事魯莽。阿箬隻是讓她帶上宮中的孩子去鬧一鬧,但她本著要做就做到底的主張將幾個王府的福晉也拉了進來。原先她們進宮請安後也愛來她宮裏說說話,這段時間連個人影都沒見著,也不知她們是不是暗暗受了罰。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再去翻那些陳年爛賬毫無意義不說還讓自己心誌消沉,還不如先準備些聊表心意的東西送去道歉賠罪才是正經的。


    她叫來貞淑要她好好去辦,貞淑卻告訴她純貴妃和慎妃早就替她挑了不少上等的翡翠精鍛和山參送了去,當日太後和皇上起了爭執沒來得及發落,皇上也隻對她小懲大戒並未怪罪於她們,所以從頭到尾並沒多餘的人受到牽連。


    “那就好那就好,否則本宮要悔死了,以後怕是再沒臉見人了。”金玉妍虛驚一場,這些天本來悶悶的心頭終於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明亮。


    “娘娘不怕太後扛住了威脅,現下又沒牽連到旁人,依奴婢看就當此事沒發生過好些,省得老是想這想那的累得慌。”貞淑將一條才編好掛著一個小小的金燦燦的墜子的手鏈給永珹換上,永珹舉著藕節一般的肉乎乎的小手腕朝她晃晃又咯咯咯的笑起來,好像再說他很喜歡一樣。


    金玉妍匆匆翻了幾頁手中的書便放了迴去,她現在還看不進去什麽詞文段落,隻一心想著弘曆別事後又來找自己算賬才好,想來想去她決定還是自己先賣個乖表表心意:“皇上這些日子沒進後宮,想必是前朝國事繁忙,命人送一盞枸杞參湯過去提醒皇上別累著自個兒。”


    參湯端到弘曆桌上時,太醫剛好向他稟報完太後的病情。上午開始到太醫診治完,太後都水米未進,發熱還未退下,身體還十分虛弱。他還沒去壽康宮看過,所以腦海裏對她的虛弱並沒太具體的畫麵,隻當是人比勞累時更乏力要修養得更久一些罷了。


    王欽見他眼中有不忍和猶豫便遞話過去說不如待會兒去壽康宮好好看望,但現在弘曆對他的皇額娘心結繁重,他實在是不想踏足壽康宮。


    金玉妍的參湯又讓他想起當日太後那些的話讓他心裏感到一陣窒息和難受,剛才心中的記掛和惻隱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太後的病既有太醫的診治又有皇妹和皇後的照料,朕相信太後吉人自有天相,不日便會好轉。你們該用什麽藥就用什麽藥,仔細醫治便是了。朕得空了自會去看望,都退下吧。”


    弘曆心一橫,強忍著內心的不安說出了讓人更感寒冷的話來。


    王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他從小伺候到大的人一年比一年絕情無懼了。


    琅華在壽康宮一直待到傍晚,直到和太醫確認了太後高熱已經退下她和恆媞才將心放下。


    恆媞常年養在王府,府裏的人對她敬重有加但少了些親昵,就算是負責調教她的福晉和她單獨相處時也要守著禮儀。本來該在親娘麵前撒嬌玩鬧的年紀她就十分懂事嫻雅,言行舉止處處都透露出皇家的沉穩不俗和典雅大氣。


    她心裏早就對每月隻有一次進宮探視生母的機會不滿,但是在長年累月的規訓和骨子裏對生母的體諒讓她將這些不滿都埋在了心裏。


    她和她的皇兄說不上有多親近,每次進宮問的都是那些事,很多事他明明可以直接問的但是非得拐彎抹角一通,她心裏雖不喜歡但還得認真答著,他向她展露的關心不好深究推敲,所以每次她都盼著皇兄的話早些說完問完,別耽誤她和皇額娘的相聚。


    在壽康宮裏她才有家的感覺,福珈姑姑一見她臉上的笑就卸不下來,隻巴不得要將她喜歡全塞給她揣著。


    太後嘴上說她沒規矩,可是卻喜歡用手撫著她的頭讓她久久的靠在自己肩頭。不論她說王府還是宮外的什麽事,太後都是一副非常有趣,還沒聽夠的樣子聽她像喜鵲一樣嘰嘰喳喳的說下去。


    皇額娘在,她才是集萬千寵愛的小女兒。


    皇額娘是她心裏蒼天的大樹和不會倒下巍峨大山。


    眼下她的皇額娘麵容憔悴、唇色發白發幹、額頭冒著密密的細汗閉眼躺在床上,剛剛的一碗藥充其量才喂了半碗下去,問她餓不餓冷不冷舒不舒服時也隻是輕輕的搖頭。


    她的皇額娘眼下如此虛弱,和平日裏那個雍容華貴、睿智果決的至尊至貴的皇家婦人判若兩人,這前後巨大的反差不禁將她心裏的擔憂和心疼無限放大開來。


    琅華走後,她和福珈繼續在病榻前守著,要不是宮人過來提醒,她倆都忘了自己也一天未有進食。


    “姑姑,皇額娘身子一向都還不錯,怎麽會突然病成這樣?還有皇兄為何遲遲不來看望額娘,前朝一沒戰士二沒災荒,到底有什麽可忙的?”


    前一陣子不讓她進宮,這次額娘病了才讓她進宮不說,來壽康宮前還受了他一番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語讓人心裏極為不痛快。


    “朝堂的事錯綜複雜,皇上自有忙不完的事,等忙完了自會來看望太後的。”福珈不能和她說其中緣由,隻能言語模糊的勸解安撫。


    “那其他嬪妃呢?怎麽隻有皇後來了?”恆媞紅著眼氣不過繼續追問。


    福珈拍著她的肩,彎下腰輕輕與她說著:“過兩日就是法師進宮的日子了,宮中妃嬪都有要準備的,一時半會沒來得及過來也在情理之中,現下晚了,明日她們就會來的,公主別擔心。”


    恆媞問得直接,但福珈答得不直接,這讓她心中的不滿和氣憤加劇,她知道福珈這樣說是為她好,可她見不得自己的生母被人輕視。


    “姑姑你別哄我了,皇額娘的族人被貶來調去的,之前又不許我進宮,肯定是皇兄心中有氣拿我們泄憤。他現在是皇帝大權在握便拿捏這個操縱那個,從前那謹慎小心的模樣我又不是不記得。”


    “放肆,不可背後議論這些,再讓哀家聽到便要重罰你。”聽到了不該聽的,太後也不得不出言製止。


    “皇額娘,你醒了?!!!”恆媞眼睛一下子亮堂起來,聲音也變得輕快雀躍。


    太後在福珈的攙扶下緩緩坐起來,身體雖然還十分無力,不過比最開始那會兒好很多了。


    太後:“哀家要是再不醒還指不定你會說出些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來。”


    恆媞現在才不管什麽逆不逆道不道的,她隻管自己的皇額娘的身體終於好轉,皇額娘好她就好。她急急命人端來一碗清粥,一勺一勺的細細吹去熱氣喂她吃下。


    第二日一早正如福珈所言,東西六宮的妃嬪除了兩位位份較低的貴人和之前遭了訓斥的嘉妃外都來壽康宮探望。


    不過太後現在體力尚未恢複,實在沒精力一一應付,所以便叫人將她們勸了迴去。除了皇後和慧貴妃外極為用心之外,餘下的也還算乖覺,看來皇帝還沒有不顧皇家的體麵把事情做的太絕。


    又過了一日,弘曆終於姍姍來遲。


    恆媞和福珈識趣的退出了殿內,給這對母子留出單獨的說話空間。


    弘曆:“皇額娘的病可好些?之前聽皇後說皇額娘病中十分虛弱,兒子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太後:“哀家是沒用了,晚上吹了陣風就纏綿於病榻讓宮中眾人掛懷,實在是不該。”


    弘曆:“皇額娘,兒子已經訓斥過嘉妃了,這些日子她也呆在自己宮裏安分思過,您就不要再生氣了。”


    太後:“哀家何苦和她生氣,她今日沒來看望哀家,別是她心裏埋怨哀家。”


    弘曆:“皇額娘不氣就好,兒子已經囑咐了皇後,以後讓她加緊管理好後宮,不再惹您生氣。”


    太後:“皇帝有心了。”


    二人之間氣氛尷尬,既要端著規矩又要表現出母慈子孝的一幕,讓人看了無語,說到最後就不約而同的打著金玉妍的名頭說起了暗語緩解起來。二人都心照不宣不提先前的不快,隻當此事從沒發生過。


    弘曆待了半炷香的時間便離開,本來計劃好了今日要去長春宮和琅華用晚膳的但突然心意轉變自己迴了養心殿。


    夜裏,他久久未眠,今日去看望太後出來他便更加明白了原來自己和皇額娘是分不開切不斷的存在,之前自己反複咀嚼她對自己的母子之情和背後的用意無意義是浪費時間。他們母子二人不是親生但卻多了許多羈絆。


    弘曆迴想著白天在壽康宮裏和太後說的話,心裏重新審視起了現在的格局。


    連著兩天,弘曆下了朝都直奔壽康宮探視,恆媞看著她們母子二人又像從前一樣情誼深重才放下心中那些有的沒的猜想。


    弘曆:“皇額娘,朕聽太醫說您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您好了,宮中上下才是真正的金安。”


    太後接過他親手遞來的甜粥:“哀家聽說嫻嬪不大好,整日在宮中胡言亂語,皇帝可曾派人去問過是怎麽迴事了?過兩日法師就要進宮,可別讓她衝撞了。”


    弘曆:“無妨,聽皇後說比之前好了許多,現在在宮中靜養著,已經命人好好看著了。”


    太後:“實在不行,還是讓她去冷宮待著吧。”


    弘曆:“兒子再看看,實在不行就依皇額娘所言就是了。”


    說完如懿,弘曆迴養心殿的路上就遇到了她。


    如懿抬頭見他就跟他臉上有花一樣彎起眼睛笑著過來請安。看她的神態和聽她的話與常人無異,看來是已經病好了,既如此冷宮她也就先不必去了。


    弘曆端著架子和她說話,倒也沒讓她太難堪:“好全了嗎?怎麽見到朕就這麽高興?”


    如懿:“迴皇上,臣妾前日誤打誤撞進了寶華殿在佛祖麵前跪了半日,後來又得皇後娘娘派來的太醫悉心醫治已經痊愈,臣妾剛剛從皇後娘娘處謝了恩過來正想去壽康宮向太後請安,不巧在這遇到皇上。”


    弘曆:“看來嫻嬪既是有緣之人,又是有心之人。太後鳳體剛好還需要靜養,朕看你還是等太後好全了願意見你再去吧。”


    弘曆被如懿的話逗笑了,他想起她從冷宮出來後就喜歡往寶華殿跑,平日裏佛經經幡環繞,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的轉了性要做個純粹的修行之人。


    可是這紫禁城裏哪來什麽虔誠純粹的修行者,說到底都是為了自己欲望罷了。她這些話說給旁人聽聽就算了,說給自己聽簡直是不自量力。


    如懿不在乎他言語中夾雜的不自覺的嘲諷,也不在乎他譏誚又自大的眼神,更不介意他對她的了解其實很透徹,隻是他並沒和她點破,她也咬死了不承認所以就有了繼續裝演下去的機會。


    他的無視和不屑就是她賴以生存的土壤。


    如懿:“皇上還有政事需要處理,臣妾就不耽擱皇上了,臣妾準備了些適合小兒穿著的料子就先迴去命人送去給純貴妃和嘉妃娘娘。”


    弘曆:“嫻嬪不用大費周章,宮中什麽都不缺,嘉妃又是個極挑剔的,你送的她未必喜歡,依朕看這些東西你就留著自己用吧,心意到了就行。”


    如懿咬了咬牙根還是維持著如同剛才一般的笑順從了他的意見又十分恭敬的送他離開,弘曆路過她時更多的是得意於自己又阻止了一些暗藏的禍事並沒有留意到她眼中突然的恨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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