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像細絲一樣密密地斜織著,給整個皇宮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輕紗。


    青櫻跟在意歡的身後隨她一同前往養心殿。她的香囊做好了,裏麵盛滿了對弘曆的心意,意歡一定要讓弘曆感受到、看到。


    青櫻在這件事上倒是很聽意歡的話,因為提議直接送去給弘曆的是她,帶她去獻給弘曆的也是她,弘曆不待見她但卻不會不給意歡麵子,如果真的惹怒了他,她隻要說一切聽從貴人吩咐即可,有人麽要受的也是意歡先受著。


    王欽眼看著來人是舒貴人便十分客氣有禮,人還沒怎麽到跟前他就先上去行禮問安,今日的舒貴人比往日更開心些。


    王欽還想著是不是她得了什麽好消息惦記著來和弘曆分享呢,可轉睛一瞧就瞧見跟在後頭低著頭卻斜眼亂望的青櫻。


    這????王欽看著青櫻開心裏犯了嘀咕,這舒貴人怎麽會和這個煞神在一塊兒?


    意歡興致勃勃催他快去通傳,王欽看青櫻見著意歡這樣臉上就忍不住露出幾分快要得逞的喜事,恐怕是舒貴人還不知她怎麽迴事呢!


    王欽:“皇上,舒貴人來啦,正在外麵候著呢!”


    弘曆:“讓她快進來,免得沾了雨著涼。”


    王欽頓了一下,他看弘曆興致極好才敢繼續說:“那拉常在跟在貴人後頭一起來了,皇上您看是不是讓奴才叫她迴去?”


    弘曆短暫的愣了下麵上閃過幾分不悅,但馬上恢複如常:“算了,讓她一起進來吧。”


    青櫻想了許久的真正意義上的麵聖就這麽實現了,對她而言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進殿後弘曆隻顧著和意歡說話,並未和青櫻有包括眼神的交流,全當她如空氣一般,就連基本的詢問也沒有,這讓她有些不適。


    意歡此時和弘曆聊得正歡,書香墨香之間她也未來得及顧及帶來的青櫻,二人由她靜靜坐在角落,親切自若。


    青櫻越看眼神越冷,她想起當年初入王府時他和自己時常這樣陪伴彼此,他看她不如看琅華和曦月、阿箬勤快,但一個月裏總有幾天會想著他,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男人過得越來越好權力越來越大,可附庸風雅的興趣卻未減半分。在青櫻看來,他生命裏的變化唯有自己而已。


    他身邊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嬌豔水靈,而她卻是越來越顯老猙獰,這對她很不公平。


    見二人還在你儂我儂,扒這本書你一句我一句還沒結束的意思,青櫻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等了,於是她趁著二人停下的間隙輕輕咳了一聲。


    此時意歡才想起屋內還有第三個人,想起剛剛和弘曆的親密舉動,她不由得有些害羞,不過也顧不得了,她今天除了伴駕還要做成人之美的君子。


    意歡:“皇上,臣妾之前在禦花園中偶遇那拉常在,看她不辭辛勞的在園中采選鮮花特意為您製作了一個香囊,雖然臣妾不太清楚原先發生了什麽,但是素日裏看她時時事事以皇上為先就知她對皇上之心和臣妾一樣,所以今日才帶她過來!”


    弘曆這時本來還過得挺開心,但看到青櫻和聽到意歡的話就覺得有古怪,他斜眼看了一眼青櫻又上下打量起意歡的舉動讓意歡變得不自在起來。


    意歡小心的試探:“皇上,是不是臣妾說錯做錯了什麽讓您不高興了?”


    弘曆:“你剛剛說那拉常在事事以朕為先,他對朕的心和你是一樣的?”


    意歡跪下:“皇上明鑒,您是號令天下的君王,環繞在您身邊的人大多有所求,可臣妾和那拉常在不一樣,心裏隻有對您的愛慕和關切,您和那拉常在自小相識又陪伴至今,臣妾雖不知她曾經犯了什麽錯被打入冷宮,可是這些日子與她接觸下來知道她全然不關注凡俗身外之物就知她和別人不一樣?”


    弘曆冷哼一聲:“所以你是不忍看她心意白費了才帶她來朕的跟前兒?”


    意歡:“是,臣妾被她感動不已才如此,還請皇上恕罪。咳咳。。”


    剛剛意歡推己及人的一番話帶動了自己的情緒,說到激動處便難忍咳意。


    正好弘曆此時需要個由頭把這個被自己和青櫻哄上頭的女子送出去。


    弘曆:“行了,朕知道了,你看你都咳了起來,許是趁雨而來有些著涼,先迴宮好好養著。”


    意歡起身抬頭,見弘曆神色並未有異,對待自己還跟先前一樣才放心出去。剛剛是她有些失態了,所以本來準備好的其他話她也不好再往下說。


    按她的想象,本應是自己出麵和皇上陳情後獻上青櫻的香囊,二人對其由裏到外的誇獎一番後再引出青櫻訴說衷腸,等皇上迴應了青櫻自己再在邊上說幾句好話便可緩和二人之間的關係,但弘曆的剛剛大量她的眼神讓她隻能做到現在這樣。


    她默默的退了出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也沒機會鼓勵、交代青櫻兩句,她隻能在心裏為她打氣加油。


    那拉常在,一切靠你自己了。


    意歡前腳剛走,弘曆就變成青櫻這幾年熟悉的不耐煩的樣子,她雖然習慣了,但此時還是要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絕不能像以前一般因為一時意氣就自毀長城。


    弘曆冷冷問他:“青櫻啊,是啟祥宮住的不舒服還是嘉嬪待你不好啊,嘉嬪是個性情中人,平時朕看她對待其她嬪妃都十分親厚,隻是對不懂事的奴才和你性子烈了一些,你可要體諒啊!”


    青櫻沒想到這個狗男人開口第一句就是為嘉嬪那個妖孽說話,她吞了下口水把氣咽了下去繼續裝作恭敬謙卑的樣子:“迴皇上的話,臣妾一切都好,嘉嬪娘娘平時對臣妾也是極好的,臣妾現在隻想靜修己過彌補從前,好好的陪在皇上身邊罷了。”


    弘曆並不理會她的表白而是就著她的話故作質疑:“你既然說一切都好,那為何要費勁心思的來見朕,之前還做出那麽大的陣仗在宮裏傳得沸沸揚揚?”


    青櫻繼續忍耐:“皇上,臣妾在冷宮三年反省悔過是真的知道錯了,臣妾的阿瑪已經不在了,這世上唯有您和額娘與臣妾最親,為了您臣妾願意洗心革麵、從頭做人。”


    弘曆:“哦?你倒是說說你打算如何洗心革麵啊?”


    青櫻上前仰著頭十分誠懇的向弘曆祈求著:“皇上,臣妾想請您準許臣妾更名,以此來斬斷從前重新開始!”


    更名,虧她想得出來,弘曆嗤笑:“改個名字就能重新做人的話,朕看也不用設什麽刑部大牢了,給那些有過之人改個名就完了。”


    青櫻見弘曆還沒上套心中有些著急,她知道他對自己早沒了心,看她就不耐煩,她也想借著這個不耐煩讓他打發著答應了自己,沒想到弘曆竟然是帶著惡意的揣度她,這讓她的心又往下墜了墜。


    無奈,她雙手捧出做好的香囊給他看:“臣妾知道過去做錯了太多惹您不悅,但請皇上想想臣妾難是您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就如此不堪嗎?曾經我們一起玩、一起看戲、一起吃白玉霜方糕的時候臣妾並不是這樣的,臣妾隻是太過想陪在你身邊所以才用了錯的方式吸引您的關注。”


    青櫻說著聲音越發的哽咽起來,說到二人年幼時的種種還吧嗒吧嗒掉下了眼淚,看起來她是十分動情。


    弘曆即生氣於她過去的種種錯處,但也難以忘記幼時自己未到皇額娘跟前的日子,生母卑賤他即使作為皇子也不受重視,皇阿瑪不喜歡他所以也經常見不到,諾大的皇宮裏有嬤嬤陪在他身邊,那時的他沒什麽開心可言,直到青櫻的出現自己才有了同齡人該有的歡笑。


    難道是自己變了?


    或許是自己對青櫻太過分了。


    他更相信後者,對她期望太高所以才失望至極,是她自己不爭氣。


    望著她淚流滿麵的臉龐,聽著她沙啞不似從前悅耳的嗓音,再看她的衣著打扮還不如後妃身邊那些得臉的宮女,他的心漸漸軟了。


    鬧了,罵了,罰了,跪了,慎刑司進了,她阿瑪沒了,冷宮進了,也許她真的悔過了吧。


    弘曆迴憶著關於她的樁樁件件隻覺得心累,累到沒有精力再去多想別的什麽。


    於是他鬆了口:“你要更名便隨你,朕隻希望你能記得今日自己說過的話。”


    青櫻心機得逞,破涕為笑的給弘曆磕頭,嘴裏還念著她就知道皇上不會放棄她,她能得皇上原來了無遺憾等等。


    接著她又說起了自己想的名字和緣由:“皇上,臣妾更名本改由太後做主,可是太後現在還氣著,臣妾不敢前去打擾,如今得皇上準許臣妾感激不盡。臣妾想更命為如懿,希望以後您能事事如意,希望臣妾能再和您兩心相許。”


    “你自己決定就好。”弘曆沒對她的這些理由表現出過多的情緒,隻是像對待一件不起眼的事一樣照舊打發了她離開。


    “隻是更個名而已,又不是晉位大賞,隻要她不來惹咱們,隨她去。”


    綺瑩病愈後恢複了往日裏和姐妹們相聚熱鬧的愛好,今日她就約了曦月和蕊姬一同去看綠筠,為了謝謝她之前在自己病中幫忙照顧孩子的事兒她特意選了上好的燕窩帶過去。


    綠筠見了直唿她是把自己當外人了,來就來還帶什麽禮,她是真心把後宮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孩子。


    一番敘舊之後,曦月對青櫻獲準改名的事兒發表了上述意見,她現在和琅華一樣抓大放小,這些小事她也隻當個新鮮聽了去。


    綺瑩卻提出了不同的見解:“她更不更命無所謂,隻是她身上那副賊心不死,全然不管他人評價,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讓我覺得不可小覷,這樣的人依著皇上和她的那點曾經得寸進尺,皇上準她更名,這說出來有誰不會說是皇上對她態度改變了呢?她心思陰險深沉讓我十分不舒服。”


    綠筠:“你的擔心不無道理,可是說起她來我也覺得可笑,咱們有兒有女有恩寵,在宮中地位穩固,竟要為她一個這麽不堪的人煩惱,也不知該說我們無能還是她太厲害。”


    “額娘你們是善良心好,不是無能。”正在一旁和永璜玩的永璉轉頭開解母親。


    旁邊的永璋覺得現在額娘們聊的話題不是很適合自己這些小輩就牽著永璉去院裏找蛐蛐。


    蕊姬:“她是不敢冒犯皇後娘娘和貴妃她姐們的,可是到我就未必了,再怎麽說她都是大族出身,就算是進了冷宮皇上也看在她族人的份上給放了出來,現在位份是低些,可誰知道那天會不會聖心轉圜,給她個嬪位也不一定,萬一懷上了皇子這不又有了作威作福的資本,之前和婉貴人說起受她欺淩的日子我們倒是有些擔心呢!”


    曦月:“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皇後娘娘在一天就不許她放肆,再說她現在在玉妍宮裏被管束著也做不了些什麽,她敢的話依玉妍的性子又得兇她,上次我看嘉嬪隻是用她母族的話罵了她幾句她就害怕的不得了。”


    提起嘉嬪,三人發覺這兩天都不見她過來走動了,早晨長春宮請安完約她過來她也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琅華問她要不要傳太醫過來瞧瞧她也隻說可能是前夜沒睡好迴去補個覺就好了,也不知道恢複了精神沒有。


    現在時辰還早,內務府又新進了些上好的瓜果,擇日不如撞日,她們決定去啟祥宮看看她。


    剛進她殿中,阿箬就趕忙出來噓著提示安靜安靜,太醫正在裏麵給把脈呢?


    蕊姬:“這是怎麽了,平日裏她都生龍活虎的,今日怎麽就突然病倒了,吃了不幹淨的東西了?”


    綺瑩:“難不成是被上次如懿氣大了沒緩過來?”


    綠筠:“不至於吧,肯定是別的事兒,先等太醫把完脈再說。”


    早上玉妍就覺得腦袋重重的不是很舒服,貞淑叫她起床時她也特別的困,長春宮裏琅華看她這樣就讓婉茵陪她先迴宮中休息,那知才到宮門口她就說心裏突然膩得慌,早膳沒吃幾口就吐,婉茵貞淑見狀忙扶她先去床上休息又請了太醫來看著。


    這太醫來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她怎麽了,叫人看得好著急。


    沒一會兒,琅華和阿箬、海蘭和陸沐萍也收到消息也趕來探望,聽說弘曆還在養心殿忙著政事得晚一些才能到。


    往日裏生龍活虎的玉妍現在笑臉煞白的躺在床上閉眼不醒,大有一種病來如山倒的感覺。


    琅華快要沒了耐心正要問太醫時,隻見太醫樂嗬嗬的恭喜道喜,嘉嬪娘娘已有了身孕,隻是時日尚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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