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亞特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因為他很早就意識到前些年那場波及全球的流感並非偶然。


    而喬治的迴答,隻是印證了他的猜想。


    劉林芳哽咽著問道:“那和浩浩有什麽關係?”


    喬治沉默道:“因為他在目標基因的序列中,發現了華夏的基因序列片段,所以他比所有人都更早意識到了那場危機可能是針對華夏的。”


    “而且cia發現在16年年末研究的關鍵時刻,他向國內發送信息的頻率比往日頻繁了數倍。”


    “所以在華夏春節到來的時候,他即將迴國的前夕,他們采取了行動。”


    “我在之前並不知情。”


    “我不知道cia已經盯上了他,否則我一定會竭盡全力阻止他迴國的。”


    “如果他不迴國,或許cia就不會提前采取行動。”


    “或許悲劇就能避免了。”


    喬治搖了搖頭:“可我沒有意識到,”


    “我不知道他發現了什麽,”


    “他什麽都沒有和我說。”


    “隻是在次日我收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袁浩死亡之後,cia對我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監禁和調查,”


    “然後我就離開了那個流行病毒研究項目,被調到了加州。”


    “甚至到了加州大學之後,我也不清楚袁浩的死亡到底是因為什麽。”


    “直到兩年後病毒在華夏開始爆發,我才恍然大悟。”


    “可從那以後我就更不敢說了,”


    喬治膽怯的看著劉林芳:“如果我說出真相,他們也會像對待袁浩那樣對待我。”


    劉林芳緩緩鬆開了喬治的衣袖。


    距離浩浩去世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去弄清楚真相,


    是她這個母親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而當此事真相大白之後,她整個人所有的心力仿佛一瞬間煙消雲散,


    整個人搖搖欲墜。


    胡安和丁一扶穩劉林芳,心中也同樣充滿對醜國的憤怒。


    喬治心中有愧,接著嚐試彌補:“當年南海對峙之後,醜國也是解密了一份51區絕密文件,然後隨即展開了流行病毒的研究項目。”


    “這次醜國也解密了兩份文件,同樣也緊跟著展開了研究,不過我來華夏時告訴你們的消息或許並不是真的,隻是他們讓我這麽說的。”


    “那兩份文件中的真正內容,我認為應該也是針對華夏的一些反製措施。”


    喬治說完之後,依舊愧疚的低下了腦袋。


    什麽諾獎得主,


    什麽常青藤教授,


    什麽為人師表,


    在那樣一個國度,他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工具。


    一個遊離在道德、責任和理想之外的被資本主義緊緊掌握的工具。


    所謂的頭銜和身份,無非隻是對這個工具劃分的等級,


    而他,隻不過更趁手一些。


    曾經,他在那個環境中被熏陶,背叛了摯友,


    後來,他又在那個環境中被牽製,失去了學生,


    再後來,他又被那個環境所拋棄,湮滅了理想。


    他其實並不是十惡不赦,隻是在那個環境中,


    他根本善不起來。


    劉林芳目染的看著眼前那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熱淚從眼角流淌而下。


    失去孩子的痛苦,經過十年的發酵之後,


    更加刻骨銘心。


    萬刺穿心的疼痛,讓她近乎虛脫。


    在之前,她以為調查清楚真相之後,僅存的心力和活下去的目的,就是為自己的兒子報仇。


    可現在,她連報仇也沒有了目的。


    眼前那個自責羞愧的老頭,並不是罪魁禍首。


    而兒子的死因和那一場波及全人類的病毒有關,


    敵人則是一個超級大國。


    而她,隻是一個母親。


    與一個軍事實力紙麵第一的超級大國而言,她的力量,如滄海一粟,


    連一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或者說,再找到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


    找到下達殺人命令的人?


    找到流行病毒研究的始作俑者?


    看著喬治的模樣,她知道,那些都沒有意義。


    因為真正害死自己兒子的根本就不是一個具體的人,


    “袁浩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也是我曆年來遇到過的最得意的弟子,”喬治沉聲道:“如果我沒有把他帶入那項研究,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對不起,夫人。”


    懷亞特看著劉林芳,也起身安慰道:“你的孩子異常優秀,”


    “我想他知道自己的發現意味著什麽,”


    “我也絕對相信,以他的聰慧,一定有辦法裝聾作啞留在醜國繼續研究,然後一直活下去,”


    “活下去對他來說,並不難,”


    “但他選擇了死。”


    猛虎寧死荒丘,不與犬彘分食,


    故而英雄是為英雄。


    王任海對丁一和胡安說道:“你們去研究研究,收集一下當年的情報,看看浩浩有沒有往國內發送一些什麽預警,如果找到線索的話,給浩浩申請一下功績。”


    “浩浩的死是有價值的。”


    “我們不能讓他寒心。”


    劉林芳的情緒也穩定了一些,


    不得不說,懷亞特在華夏呆了很長時間,在講話和溝通的藝術上,技能點已經全部點滿,


    他確確實實的安慰到了劉林芳的心裏。


    浩浩很聰明,他能發現醜國流行病毒研究中有華夏的基因序列,


    他其實就能意識到,自己作為華夏人,從參與那個研究之後已經被無數人盯著了。


    所以,以浩浩的聰慧,他可以非常聰明的規避掉那些人的懷疑,然後通過綠卡改國籍等一係列方法體現出自己對醜國足夠的忠誠,然後熬過那段敏感時期,


    欺騙比自己智商低的人,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作為從小看著兒子長大的劉林芳,自然也相信,如果浩浩真的想苟活下去,他可以把那些探員玩得團團轉。


    隻是他放棄了生,


    毅然赴死。


    於是,作為一個母親,這十數年的悲痛,在心中所割開的傷疤,雖然鮮血還在橫流,但疼痛削減了許多。


    因為正如王任海所說——浩浩的死是有價值的。


    這也讓她十年來的堅持,有所收獲。


    隻是,已經是十多年了。


    距離那場全球病毒,也已經過去了多年。


    時間埋藏了太多東西,誰又會記得當年一個身在異鄉的少年留下的蛛絲馬跡呢?


    但有人記得。


    包廂中的微信通話鈴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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