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的天,是影視城中最熱的季節。但即使天氣炎熱,也抵擋不住影視人創作的激情,轉眼已過去一個月,平淡的日子在忙碌的生活中慢慢遠去。


    近些天來的戲份比較重,李子深等主創幾乎每天晚上熬夜到淩晨。李子深原本有一些商務合作,礙於劇組這邊的進度,也都盡量往後推了。


    林汐每天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前一天晚上幫李子深對好第二天的戲份,男主角的他總有大段大段的台詞要記。


    特別是這幾天的戲份都是大起大落的情緒戲,這就對演員的要求非常高,需要演員真情實感的表演才能打動人心,但同時對演員本身而言,內耗太大,十分傷身。


    李子深總會在前一天晚上研究好明天需要處理的情緒戲,也會征求林汐的意見。好在林汐提前拜讀了劇本,加上從小語文理解能力還不差,總能幫他分析出一二。


    在劇組拍戲,戲比天大,其他商務擺一邊。這倒讓小誌落得了空閑,平常都是林汐陪著李子深去片場,小誌有事就在酒店裏對接商務,無事就一起去片場湊湊熱鬧。


    這幾天他女朋友剛好得空,居然趁著雙休偷偷到影視城給了他一個大驚喜。小誌撂了擔,兩個人大搖大擺地過二人世界去了。


    小誌請了兩天假,這可忙壞了林汐。好在不用出遠門,單是劇組裏的簡單對接,她還能應付得過來。


    也就是拍夜戲,比較熬人。


    林汐倒是還好,旁邊站著看而已。李子深可就慘了,連著幾天重頭戲全在晚上,本就辛苦一天了,還要拍這種大開大合的情緒戲,真是怎一個慘字了得。


    今夜又是一場尤其重要戲份,講的是反派暴露,男主發現反派頭領居然是他最敬愛的兄長。情與理,內心錯綜複雜,最後爆發性怒吼。


    導演安排這場戲最後拍,前麵留了一個多小時給他醞釀情緒,目的就是希望看到他情緒飽滿,爆發力十足的樣子。隻要這場戲站住了,後麵的戲份也就成功了大半。


    李子深深知這場戲的重要性,所以從他準備開拍前就自動隔離了人群,一個人站在角落裏醞釀情緒。


    林汐不敢去打擾他,隻得站得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第一次明白了演員這個行業的不容易,做明星簡單,但是做一個好演員是一件孤獨的事情。你要忘掉自己,進入角色,體會角色的悲傷和喜悅。傷要傷得挫骨,笑要笑得癲狂,把握好這個尺度,需要用主角大量的人生經曆去填滿,才能體會到當下主角的心情。


    要內心多麽豐富的人才能對著一堆冷冰冰的機器把所有情緒發泄出來啊,這就需要演員很強的信念感。


    然而開拍的時候,李子深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他的哥哥,他從小最敬佩的哥哥從一群反派中走出來,高傲的臉不屑地看著他,說得什麽話已經不太重要了。


    他的臉上布滿震驚,但是很快他便想通了,原先支離破碎的線索隨著背後之人的浮出一切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有一瞬間他不再糾結對麵人的身份,他隻是從原先的失望慢慢地變成了絕望。


    當一個人崇拜的信仰被現實打碎,他會懷疑整個人生,他會否定自己存在的意義。但是,別人可以,他不可以。因為他的身後有一群以他為信仰的人,如果他倒下了,那麽他身後的人也將蕩然無存,墮入這人間煉獄裏。


    他眼底原本的絕望慢慢消失,隨之而來的是釋懷,像是放過自己內心的執念,慢慢地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初衷,露出無比堅定的目光。


    他的哥哥緩緩拎出一個布袋,那裏麵裹著一顆人頭。他悔恨和痛惜,心裏所有的脆弱全部翻湧出來,悲痛的心情衝破牢籠,他終於忍不住,對著不公的老天,呐喊一聲,把所有情緒傾瀉出來,留下一行清淚。


    李子深居然一氣嗬成地完成了表演,導演喊哢後,他虛弱地坐在地上。這場戲對內心的消耗非常大,參演的對手亦是筋疲力盡。


    導演非常滿意這場表演,一結束就從監視器後麵跑上來安慰了李子深好一會兒,李子深則沉浸在崩潰的情緒中,久久難以恢複。


    這是林汐第一次見到,他從角色中走不出來的樣子。186cm的個子,蜷縮著坐在地上,扶著額,喘著粗氣,臉色蒼白。


    雖然迴歸現實世界,但李子深感覺自己的腦子還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中。他頹坐在地上,身邊林汐一直陪著他。周圍吵吵嚷嚷的,群演們退場了,場務開始收道具,燈光組撤走了最後一道燈光。化妝組的老師紛紛圍上來,幫他拆頭套,脫戲服。


    林汐叫來司機,攙扶著李子深上了車。李子深一句話也沒說,一上車就虛弱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師傅,開車吧。”得到林汐的示意,司機才啟動車子。


    車裏冷氣很足,李子深的額頭卻滲出密密麻麻的細汗,雖然已經不喘了,唿吸依舊沉重。人在虛弱的時候最容易著涼,林汐先是囑咐司機空調調高一點。又輕輕地用紙巾幫他擦掉額頭的汗,希望能讓他舒服一點。


    過了好一會兒,李子深的唿吸才逐漸平穩,取而代之的是綿長的唿吸聲。他的頭枕在椅背上,眼睛微微閉著,濃密的睫毛連成一條線,隨著唿吸的頻率小幅度眨著。


    短短十幾分鍾的路,他竟然累的睡著了。


    車子到酒店的時候,李子深也沒醒。林汐看了眼手機已是淩晨十二點,酒店門口的代拍依然堅守。


    “直接去停車場吧。”林汐當機立斷。


    司機把車子徑直開到停車場停好,林汐便讓他先行離開。他看了眼後座睡沉了的人,忍不住低頭一聲歎息,人心都是肉長的,他是真心疼這個小夥子啊。


    司機輕聲交代了一句:“林姑娘,鑰匙我給你留下了,你們走的時候記得拔掉啊!”他特意沒關空調,又留了一條通氣的玻璃縫,這才無奈離開。


    林汐輕輕道了聲謝謝,迴頭見李子深衣著單薄,生怕他著涼,連忙脫掉自己的防曬衣給他蓋上。


    他眼睛閉著的時候,眼瞼的睫毛顯得更長了。高高的鼻梁,嘴唇微微抿著,眉頭輕皺著,配合他此刻境況,活脫脫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林汐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好想幫他撫平眉頭,指尖卻在離他1cm的距離處停住了。


    她在心裏警告自己,要懂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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