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湖麵,激起層層漣漪,打破了原本的沉默。


    一位留著山羊胡的中年儒士嗤笑一聲,滿臉不屑,“陳老,在座的可都是明白人,何必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好像自己多麽大義凜然似的。”


    “說白了,不就是怕你家族子弟和徒子徒孫的仕途受影響嘛。”


    “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大家心裏都清楚是怎麽迴事。”


    此言一出,房間裏瞬間彌漫起一股緊張的氣息。


    陳老聽了這話,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但他對此也沒反駁,隻是同樣鄙夷地迴道,“老夫有這種心思,難道你就沒有?”


    “你也別在這裝清高。你所在之地,哪個衙門裏沒有你的弟子?”


    “說老夫為家族私利,你自己又何嚐不是一丘之貉!少在這五十步笑百步了。”


    中年儒士對此隻是冷哼一聲,不再言語,臉上卻依舊掛著那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這時,一位頭發灰白、身著長袍的老儒士緩緩站起身,他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帶著幾分傲然。


    “諸位,既然今日都把話挑明了,那老夫也不妨直說。”


    “老夫不敢在整個大明與孔家比,可在老夫所在之地,論影響力,卻也不比孔家差。”


    “每個新到任的官員,都要來老夫這裏請教地方事宜,對老夫恭敬有加,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微微頓了頓,捋了捋胡須,接著道,“老夫那幾個兒子,如今在當地也都有一官半職,門下弟子更是在各府衙任職,可謂是遍布官場。


    “這科舉改革一旦推行,要不了幾年,我們多年積累的人脈和資源都可能付諸東流,到時候我們的地位將一落千丈。”


    “老夫怎能不反對?這可是關乎家族興衰的大事。”


    話音剛落,另一位身形微胖的老儒士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可不是嘛!老夫在地方上經營多年,靠著儒家正統的招牌,家族在當地也算有頭有臉,備受尊崇。”


    “那些新學、新事物一旦興起,誰還會看重我們這些老學究?”


    “我等的學問、地位,都將變得一文不值。”


    “老夫家的產業,還有子弟們的前程,全都懸在了這改革上,老夫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家族的根基被動搖!說什麽也得堅決反對到底!”


    這時,角落裏一位一直沉默的老儒士緩緩開口:“老夫與諸位情況略有不同,卻也深受改革之擾。”


    “老夫名下有不少土地,這些年,不少百姓為了少繳稅賦,便把土地投獻到了老夫名下,老夫也因此得了些實惠。”


    說到這兒,他苦笑著搖搖頭,“老夫大半輩子積攢下的這份產業,就靠著這些投獻土地撐著門麵,要是真沒了,往後可怎麽在族裏立足?”


    “更別提拿什麽去培養族中子弟讀書科考了。”


    “這改革,看似離老夫甚遠,實則已經觸碰到了老夫的根本利益。”


    這時,兩位來自南方的老儒士對視一眼,眼神中傳遞著相同的憂慮。


    其中一位身材較為清瘦的老儒士率先開口,麵帶憂慮,“我們哥倆從江西來,在當地也算有些家業。”


    “這些年,我們把自家不少土地投獻給家族裏中舉當官的子弟,一來能避些稅,二來在地方上也能有個依靠。”


    “這投獻土地的門道,想必諸位也都清楚,這是咱們維持家族產業和地位的重要手段呐。”


    另一位身形稍胖的老儒士緊接著說道:“是啊,可如今這改革要變科舉,以後自家學子再難憑借家中的那些儒學經典考舉人官員。”


    “以後若沒了家族裏的舉人官員,誰還會把土地投獻給我們?”


    “沒了這些投獻土地,我們的家族產業必定大受影響,往後在地方上還怎麽立足?這改革,我們絕不能答應。”


    “一旦答應,我們的家族怕是要從此走向衰敗啊。”


    又有一位老儒士長歎一聲,無奈道,“老夫這一脈,世代以傳授儒家學問為生,收了不少學子。”


    “如今改革要把儒家經典從科舉的核心位置拉下來,往後還有誰願意來我這求學?”


    “沒了學子,老夫這一大家子的生計,可就沒了著落,老夫又怎能不反對?”


    “這改革,簡直就是斷了老夫全家的活路。”


    這時,被稱為陳老的儒士,猛地一拍桌子,“諸位,莫要忘了,如今朝堂上竟出了個叫楚蘭心的女子,被陛下親自任命為給事中!這成何體統!”


    “還宣揚什麽‘女子能頂半邊天’,簡直荒謬至極,有違綱常倫理!”


    山羊胡的中年儒士這次沒有嘲諷,而是一臉嚴肅地補充道,“如今陛下竟讓女子入朝為官,這開了先河可怎麽得了?”


    “咱們的子弟,為了入朝為官,日夜苦讀儒家經典,遵循著祖宗的教誨,可這女子輕輕鬆鬆就占據了朝堂官位。”


    “這往後,我們家族培養的子弟入仕之路豈不是更加艱難?朝廷官職就那麽多,她們分走一份,我們的機會就少一分!這不是明擺著擠壓我們的生存空間嗎?”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各自心中的私利和盤托出,情緒一個比一個激動。


    房間裏充斥著憤怒、擔憂與不滿的聲音。


    在這過程中,有一位老儒士始終沉默不語,隻是靜靜地聽著眾人的發言。


    他的麵色越來越難看,原本還帶著一絲期待的眼神,此刻已被失望填滿。


    他原本以為眾人齊聚是為了扞衛儒家正統,扞衛祖宗禮法,那是他心中至高無上的使命。


    卻沒想到聽到的全是對個人與家族利益的計較,在他看來,這些理由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狹隘。


    他打從心底裏瞧不起這些人,覺得他們目光短淺,滿心隻有自己的那點蠅頭小利,完全忘卻了儒家的大義。


    然而,盡管心中鄙夷萬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的確是儒家的忠實擁躉者。


    多年來在各自的地方不遺餘力地傳播儒家思想,維護儒家的地位,為儒家的傳承與發展也付出了不少心血。


    想到這裏,他隻能微微搖頭,臉上盡顯無奈之色。


    孔希學靜靜地聽著,神色愈發深沉。


    他深知,這些人毫不掩飾的私利訴求,雖然直白得有些刺耳,但清晰地反映出,改革對傳統儒家勢力的巨大衝擊。


    想要凝聚起反對改革的力量,就必須直麵這些現實問題。


    他緩緩開口:“各位,既然大家都坦誠相見,那我們更要齊心協力。”


    “我們的家族利益與儒家正統緊密相連,改革危及儒家,便是危及我們所有人。”


    “我們必須想個周全的辦法,既能維護家族利益,又能扞衛儒家的正統地位。”


    眾人紛紛點頭,眼神中透露出認同與期待,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孔希學身上。


    陳老微微前傾身體,目光灼灼地對孔希學問道,“衍聖公,劉伯溫在與你相處時,可曾提及明日去校場之事?”


    孔希學微微一愣,突然問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但很快便迴過神來。


    “有,劉伯溫確實提過,隻是並未明說校場那邊有何事,隻說去了便知,言語間頗為神秘。”


    “宋濂也同樣邀請你們了麽?”


    留著山羊胡的中年儒士冷哼一聲,臉上滿是不屑,“沒錯。那宋濂也是遮遮掩掩,不肯透露半點實情。”


    “也不知改革派,搞這些故弄玄虛的把戲有何用意,指不定又要拿出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來蠱惑人心,就像今日那離譜的表演一樣。”


    身形微胖的老儒士附和道,“可不是嘛,明日去了校場,咱們可得擦亮眼睛,看他們到底要耍什麽花樣。”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的改革損害了咱們的利益,動搖了儒家的根基。”


    這時,一直沉默的那位對眾人滿心鄙夷的老儒士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不管校場之事如何,我們反對改革的立場絕不能變。”


    他目光掃過眾人,隱隱帶著幾分審視,“我們得時刻記住,我們是為了傳承儒家正統,為了祖宗的教誨,而不隻是為了個人私利。”


    “若是隻為了自己的那點蠅頭小利,又有何顏麵自稱是儒家子弟?”


    眾人聽了,有的麵露些許尷尬之色,有的則很認真的點頭認同。


    孔希學神色凝重,沉聲道:“不錯,明日校場,我們一同前往。”


    “大家務必保持冷靜,莫要被他們的表象所迷惑。”


    “我們要從他們的展示中,找出改革的破綻,為我們反對改革增添有力的論據。”


    “衍聖公所言極是,”


    頭發灰白的老儒士捋了捋胡須,“我們不僅要在言語上反對,更要在行動上抵製。”


    “光靠嘴上說說,是無法阻擋改革的步伐的。”


    “我們必須與今日的那些文臣,和國子監的那些學子有所行動。”


    眾人紛紛表示讚同,氣氛愈發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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