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感覺腰間一緊,思緒被拉了迴來。


    看著桑九黎發紅的眼眸,和氣息的變化,穆君珩一顆心沉入穀底。


    若非在意,她何至於有如此大的反應。


    桑九黎其實已經是極力抑製自己的情緒,隻是二人離得太近,很難不被察覺。


    她輕唿了口氣,拍了拍禁錮在腰間的手,望向穆君珩。


    示意他放手。


    戲,已經演完了。


    穆君珩低歎,終是鬆開了她。


    “至於你……”昭慶帝開口的瞬間,二人同時望了過去。


    對方似在思量著,要如何處置林嶽。


    便聽穆君珩道:“林大人雖然有過,但其為官多年,一直清正廉明,此番妻兒受脅迫,也是不得已,還望皇兄網開一麵,饒他性命。”


    “也罷。”昭慶帝一揮,“既然珩王開口為你求情,朕便饒你一命,罷免你司農寺卿一職,滾吧。”


    “草民多謝皇上不殺之恩,多謝珩王。”林嶽移動著膝蓋,轉身麵朝穆君珩,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若不是珩王提前命人送來了假死藥,事後,又讓白神醫替他解毒,他早就命歸九天。


    穆君珩靜立著,受了林嶽的叩首,麵色平淡,似理應如此。


    林嶽被內侍帶了出去。


    昭慶帝眉眼間疲態盡顯,也不想在應付他們,便擺手讓二人退下。


    出了禦書房,天色早已落幕。


    桑九黎扯下身上的披風,遞了過去。


    穆君珩卻隻定定看著桑九黎。


    元安向前邁了一步,見主子沉默,便又退了迴來。


    桑九黎歎氣:“夜裏風涼,王爺身子單薄,還是披上吧。”


    她將披風遞向元安。


    元安看了看主子,猶豫著上前接下,為他披上。


    穆君珩有很多話想問,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甚至,他都沒有立場開口。


    他們的婚約,是他處心積慮,算計得來的。


    他生怕自己的腳下邁的太快,嚇跑了對方。


    “本王送你迴去吧。”穆君珩沒有給桑九黎拒絕的機會,徑自向前走去。


    這是穆君珩第一次,離宮時沒有乘步輦。


    二人一前一後,行走在宮道上。


    元安落下一段距離,遠遠地跟著。


    直到珩王府的馬車,停在鎮國大將軍府門前,兩人都沒說過一句話。


    馬車外,元安歪著脖子,半天也沒見裏麵有動靜。


    心裏就犯了嘀咕,這進宮前還好好的,怎麽從禦書房出來後,就感覺不對勁了呢?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桑九黎也察覺到了穆君珩的變化。


    是以,馬車停了許久,她也未曾起身。


    穆君珩也不催促。


    直到桑九黎開口,打破了車廂內的寧靜。


    “我承認,是我利用了王爺,你若是不高興,便……”


    見桑九黎不說了,穆君珩抬眸望了過去:“便如何?”


    如何?


    桑九黎蹙眉,她要是想得到,就直接說出來了,還用得著問?


    但見穆君珩一直盯著自己,似乎真要計較起來。


    桑九黎自知珩王待她不薄,難免覺得理虧,努了努嘴,開口:“便打我幾軍棍好了。”


    此話一出,坐在車廂外的元安,險些跌了下去。


    還是莫非眼疾手快,丟了手中的韁繩,將他一把撈住。


    也不怪桑九黎思路清奇。


    身在武將之家,自幼耳濡目染,不是軍杖就是被逮住“練功。”


    總之除了挨揍,她也想不到別的懲罰。


    見穆君珩還盯著自己,桑九黎把心一橫,“實在不行,就二十軍棍。”


    沉默……


    桑九黎眼睛一閉:“三十!”


    “不能再多了,三十軍棍已經夠我躺一個月了。”


    就在桑九黎準備視死如歸時,額上被人輕輕彈了一下。


    她睜開眼,正好看見,一隻修長白淨的手,從她麵前移開。


    “你……”桑九黎怔愣。


    這,怎麽還彈她腦門?


    桑九黎腦海中突然閃過大師兄嚴肅的臉,頓覺腦門子生疼。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穆君珩忍俊不禁,“讓本王打未婚妻軍棍,虧你也想的出來。”


    在聽到軍棍兩個字的時候,他驚訝不壓抑元安。


    不過穆君珩一向沉穩內斂,隻是一時反應不及。


    便讓桑九黎以為他不滿意那幾軍棍。


    原來是怕損了名聲,桑九黎懂了。


    將摸額頭的手,放了下來,攤在眼前:“那你看打手板可行?”


    她好像聽說過,京中貴女犯了錯,會被親長打手板。


    穆君珩瞥了眼那帶著些許薄繭的掌心,聲音淡淡:“不行。”


    “那算了,有機會你也利用迴來得了。”桑九黎拍了拍手,便站了起來。


    “好。”穆君珩視線隨著桑九黎起身抬高,“到時候,你可別不高興。”


    桑九黎看著對方似有深意的目光,眨了下眼,又轉了轉眼珠子,最後定格在穆君珩臉上:“行,禮尚往來,我絕不會不高興。”


    眼看大仇即將得報,她也沒什麽可顧忌的,除了桑家兵權外,還能利用她什麽?


    想想珩王的病,要兵權又有何用?


    這般想著,便下了馬車。


    二人從頭到尾,沒有提起穆瑾昱這個人。


    穆君珩知道穆瑾昱要動賑災糧時。


    桑九黎就告知對方,自己手上有存糧,願意配合設局,抓住穆瑾昱的罪證。


    她卻沒坦言,自己籌謀這一切,是為了要報複穆瑾昱。


    桑九黎知道今日禦書房內,她的情緒沒有逃過穆君珩的眼睛。


    利用對方的信任,確實是自己不對。


    可是穆君珩從始至終,沒有質問過一句。


    倒是讓桑九黎心中多了一份歉疚。


    迴到桃園,她還在想著,珩王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英明睿智,從容大度。


    溫文爾雅,俊美無雙……


    桑九黎竟不知,自己能想到的,全都是對方的優點。


    可惜,是個病秧子。


    她輕歎,還是個連上天都嫉妒的人。


    桃林短榻上,桑九黎想著想著,竟睡著了。


    絲毫未察覺到,在她合上眼的瞬間,一道墨色身影出現在她身旁。


    看了眼桑九黎身側的酒壺,目光落在那透著三分英氣,七分柔軟的眉眼上。


    許久未動。


    直到青茵邁入桃林時,那身影才悄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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