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快速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疑不定。


    白承夕倏地起身,挽起袖子抄起鍋鏟就往外走。


    剛邁出兩步,突然就被拎住衣領。


    “你知道是什麽嗎?就敢一個人往外去?”


    嚶——!


    又是一聲,那叫聲越發淒厲。


    “這裏是動物園,應該就是有動物跑竄了,聽這聲音,不像猛獸,如有危險,我一劍就能結果它。”


    說著,白承夕拿著鍋鏟挽了個花裏胡哨的劍花,抬步欲走。


    段泝舟拎住她的領子往後一帶,嚴肅勸阻:“不能結果它,這動物園裏幾乎都是牢底坐穿獸。”


    白承夕陷入沉思,片刻之後,桃花眼精光一現。


    “那如果它有傷害我的意圖,我就往地上一躺,讓動物園賠。”


    “……”


    隻是讓你下手輕點,不是讓你另辟蹊徑去碰瓷。


    白承夕打了個手勢,麵上彌漫上一絲殺氣,吐字鏗鏘有力:“別磨蹭了,我衝鋒,你跟上。”


    無奈地搖搖頭,段泝舟關了電磁爐,帶上手機跟了上去。


    他們隻是吃個夜宵,怎麽突然氣氛緊張宛如戰場?


    院內無燈,月色暗柔。


    夏夜虎步貓行地張起這一方黯淡天地。


    草叢中簌簌聲不絕,惡劣地挑逗著寂夜的底線。


    天幕那輪銀盤好奇心十足,沉沉壓在樹梢,似在抵近觀察這裏的一舉一動。


    白承夕衝段泝舟打了個眼色:小段,亮電筒。


    “……???”她為什麽翻白眼?難道她心裏其實很害怕?


    段泝舟不明所以……


    不過沒事,對黑暗產生恐懼是人之常情,點亮燈就能看見了。


    他十分貼心地打開手機電筒。


    白承夕滿意點頭,看來老板被她管理得很成功,已經會看她眼色行事了。


    微弱的手電光照亮前方,入眼是一隻被卡在圍欄上的小梅花鹿。


    它掙紮得筋疲力盡,喉嚨中發出嗚嗚咽咽的低鳴。


    小梅花鹿見有人前來,兩隻葡萄眼濕漉漉地望著他們,楚楚可憐,似在求救。


    “這是得知咱倆明天去梅花鹿園,你提前來拜訪嗎?”


    白承夕收了鍋鏟,上前托住鹿頭和它對視。


    “嚶……”小鹿蹭了蹭她的手,前蹄無力地撲騰幾下。


    白承夕檢查了一下它的四肢:“好像沒有皮外傷,就是單純卡住了,小段,你來拽它前腿,我去它屁股後麵推。”


    “不行,你來我這個角度看。”


    段泝舟拉著她的手腕退後幾步,衝鹿的方向點了點下巴。


    “看到了嗎?不僅被欄杆卡住了,還被藤蔓纏住了。”


    “那給飼養員打電話?”


    段泝舟點點頭,隻是幾通電話撥出去,一直無人接聽。


    “等不了了,我們自己動手吧。”


    說著,白承夕上前扒拉他的交襟浴袍。


    段泝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手動腳嚇得大驚失色,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不撒手。


    “你幹什麽?黑燈瞎火耍流氓?”


    白承夕一頓,想起昨天晚上對方劇烈的心跳,猛地撒手,退後兩步。


    她悄悄打量一眼,夜色難掩對方麵色微紅,活像被調戲的良家婦男。


    真好看……


    她用力晃了晃腦袋,將雜念狠狠晃出去,語無倫次道:“呃,我蒙住藤蔓,你拿工具剪它的頭,它才……”


    “……”思索幾秒,段泝舟了然:“你蒙住它的頭,我拿工具剪藤蔓?這樣它才不會害怕?”


    見對方點了點頭,他穩住心神,主動脫下浴袍遞出去。


    那模樣看上去有些失望。


    “……”白承夕接過浴袍,思想繼續朝著下流的深淵滑坡。


    黑燈瞎火,她和段泝舟,孤男寡女……


    不對,等等。


    段泝舟是她老板,滑坡止住了。


    白璧微瑕的思想再次迴籠大腦。


    她對老板發出命令:“你去拿工具。”


    月亮看了場好戲,大概也覺得這兩人有些丟人,抓住片雲彩把自己遮了個七七八八。


    白承夕輕輕撫摸著小梅花鹿:“你別害怕,我們馬上就把你拔出來。”


    “……嚶?”小鹿不由地躁動起來,總覺得眼前的兩腳怪不是很靠譜。


    段泝舟背著一隻手出來,見白承夕用浴袍將鹿罩住,才亮出藏在身後的剪刀。


    他輕輕一躍翻過欄杆:“你固定好它,我動手了。”


    小梅花鹿對自己的身材沒點數,別的鹿在它這個年紀,都小巧玲瓏。


    但它把自己的肚子吃得圓圓滾滾,卡在欄杆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後腿還被藤蔓纏成一團亂麻。


    剪刀微鈍,段泝舟花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團藤蔓解開。


    他試著推了推鹿屁股,完全推不動,腹部的肥肉在欄杆間堆積擠壓。


    小鹿大概被卡得難受,又是一陣嚶嚶嗚嗚,後腿也賣力蹬踹起來,差點踹得他跌了個屁墩。


    就在此時,失聯的飼養員終於迴了電話,帶著工具前來拯救這隻呆裏呆氣的鹿。


    段泝舟怕弄傷鹿,不再嚐試。


    他從草叢堆裏爬起來,翻迴院內。


    睡衣有些淩亂,雪白的肩頭還沾著一大片竊衣,格外紮眼。


    白承夕藏在背後的手虛空摳動幾下,默默移開視線。


    梅花鹿園離宿舍小院不遠,飼養員飛快趕來,看到被卡住的小鹿哭笑不得。


    “它平時比較活潑,已經不是第一次亂跑了。”飼養員一邊解釋,一邊拿大鉗子將柵欄間隙掰大一些。


    “以前也不會卡住,隻是它最近胖過頭了,這還是頭一遭。”


    小鹿終於脫困,一改剛才的楚楚可憐,兩顆葡萄眼裏突然閃現出一絲邪惡的光。


    隻見它猛地站起,朝著飼養員狠狠撅了兩下前蹄,撒腿就竄到白承夕身後藏好,垂著脖子緊緊盯住他。


    飼養員被它踹了個趔趄,氣笑了:“瞧,說它胖還不樂意,盯我幹什麽?迴去了!”


    小鹿後退兩步,顯然想賴在這裏。


    白承夕讓開身,把它往前推了一步:“迴去吧,別低頭了,本來就胖,一低頭顯得又矮又胖。”


    “嚶?”


    小鹿震驚,小鹿呆滯!


    就這麽被飼養員趁機帶走了。


    院內隻剩她和段泝舟,那一片竊衣又強勢地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把目光移開:“迴去吧。”


    對方見她突然迴避視線,頓覺氛圍尷尬,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迴到廚房,段泝舟將麻辣燙剩餘的步驟完成。


    兩人在小桌前對坐,相顧無言。


    白白淨淨的東西上但凡粘上一點異物,就會無比引人注目,甚至想伸手摳掉……


    白承夕幽幽地盯著那些竊衣,隻覺得它們比眼前香噴噴的麻辣燙更加吸引人。


    她終於忍不住了,聲音中充滿了渴望:“你肩頭上沾了髒東西。”


    好想摘掉!真礙眼!


    聞言,段泝舟一頓,視線落在自己的肩頭,不甚在意地隨便拍打兩下。


    竊衣不僅沒掉,還落了一些在胸膛上。


    竊衣這東西簡直就是植物界的賴皮小狗,它的果實帶著小刺。


    一聲不響,竊衣於上。


    但凡誰從它們身邊經過,它們就會成片粘在衣服上,十分惹人嫌。


    以前去山裏玩,白承夕沒少被這玩意兒禍害過。


    段泝舟也沒心思吃夜宵了,低著頭,全神貫注和這些煩人的小東西作著鬥爭。


    古人說它“粘著人衣,不能解也”,可見實在不怎麽好打理。


    段泝舟被整得焦頭爛額,舒展的眉頭緊緊絞住,微微上挑的眼染上一絲暴躁。


    白承夕越看越難受:“不然我幫你?”


    也沒等對方迴答,她迫不及待地伸出魔爪,襲向對方胸口那一片竊衣。


    duang~


    哇哦,有點彈!


    段泝舟猛然抬頭:“……?”


    氣氛變得凝滯。


    男人的耳朵唰地染上血色,雙眼倏然大睜,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見狀,白承夕一驚,狠狠一撚,撚下竊衣就往迴收手。


    對方被她撚得倒抽一口冷氣,一把按住她那興風作浪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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