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祖墳就在西郊小山。


    父母合葬,羅生結廬而居,守孝三年。


    閑暇時,他派紅綰去了蒼鬆觀,帶迴凡人養氣吐納功法,自行研習過後,傳給小妹羅寧修煉。


    羅寧欣然接受。她不止修煉,還拖上夫婿趙燦一起修煉。


    時光荏苒,又過了二十年。


    妹婿趙燦死於睡夢中,無疾而終。


    西郊小山多了一座墳塋。羅寧不顧兒孫輩阻止,執意結廬,守墳三年。


    羅生日夜相伴。小妹身體日漸衰老,看在眼裏,急在心中。他能做的隻有布置法陣,籠罩整座小山,讓小妹置身天地靈氣濃鬱之地,不受風寒侵襲。


    次年。富貴也死了。


    羅家忠仆,有資格葬於祖墳。


    羅生親手埋葬,打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內心莫名悲傷。


    修行修行,修得長生久視,坐觀天地。


    天賦采氣,能不費勁達成無數修者夢寐以求的長生,然而隻能予己,不能予人。


    老父,妹婿,富貴……至親們一個個逝去,接下來會是……小妹!


    羅生莫名焦躁,時常獨自待在房間,翻閱各種典籍,想要找出延壽法門。


    修仙界倒是有延壽法門,煉製人丹!


    人丹之法並不複雜。玄清子遺留玉簡就有記載。


    人丹!


    給小妹煉製人丹!“


    念頭萌生。如魔種在羅生心中紮根發芽,他內心掙紮,好幾次幾乎忍不住,想要付諸行動。


    直到某天,已逾花甲之年的羅寧,杵著拐杖過來,滿臉笑意提出請求。


    “我長這麽大隻去過一次寧安府,好想遊遍胤國大好河山!”


    “哥,你能陪我一起嗎?”


    羅生望向小妹,滿頭銀發臉龐溝壑叢生,那雙眼眸卻仍如小時候一樣,依戀透著撒嬌意味。


    他想都沒想,點頭答應:“好,哥陪你!”


    自這日起,一輛馬車駛出臨江城,馬夫是名千嬌百媚的女子,身上坐著一老一少,足跡踏遍胤國十二府,遊玩一處處人間美景。


    這一年,天降大雪。


    馬車行至蒼鬆山山腳。一白衣青年揭開簾布,抱著一老婦走了下來。


    “好美的雪景!”


    羅寧老眼昏花,已經看不清眼前人,卻還在誇讚雪景。


    “想看雪景,哥帶你去山上,那裏的風景才是最美!”


    羅生滿臉愛憐,法力形成護罩,任憑風雪再大也不能侵襲半分。


    “山頂有啥好瞧的!”


    “哥,都說神仙會飛,你帶我飛到天上去看!”


    “好!”


    羅生小心翼翼將妹子背在身後,法力護罩加持,隨後一飛衝天。


    一覽眾山小!


    羅寧眼神似乎清明幾分,偏著頭,俯瞰下方,大雪紛飛而下,山巒起伏,銀裝素裹,美景妙不可言。


    “哥,你待我真好!”


    羅寧慢慢靠在兄長後背,低聲囈語:“這輩子能做你的妹子,寧兒最大的榮幸!”


    “哥也是!”羅生輕聲道。


    “仙凡有別!你不屬於這裏,該迴去了!”


    羅寧聲音漸漸低沉,“哥,如有來世寧兒還要做你的妹妹,永遠不分開……但這輩子,寧兒要去找阿燦,他應該等我很久很久……”


    察覺身後氣息越來越弱,直至凋零。


    寧兒,你終於做出跟爹一樣的選擇!


    羅生心如刀絞,淚流滿襟。


    西郊小山。


    風雪連綿。一道身影站在墓碑前,也不知道多久。


    “紅綰,公子他……”


    霸刀鐵劍玄清子都來了。沒有一人敢上前,唯有傳音給紅綰,希望她能勸說一二。


    紅綰輕輕搖頭。公子哀思,這一關必須自渡,旁人勸說無用。


    七天七夜。


    風雪終於停歇。那被冰雪淹沒的身軀終於動了。


    噗!


    一口心血噴出,在雪地綻放,格外醒目。


    公子!


    紅綰等人連忙掠去。攙扶那搖搖欲墜的身影。


    “無礙!”


    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法力激蕩,冰雪飛濺,顯出羅生淡漠的臉龐。


    “公子,你的頭發……”


    冰雪不存,發絲依舊銀白如霜。羅生低頭看了一眼,語帶自嘲說道:“傷了些神思,放心吧,我死不了!”


    哪怕天地傾覆,隻要紅塵猶在,不老不死!


    這就是我!


    羅生轉目望向前方墳塋,眸中閃過一抹哀傷,隨後猛然出手。


    轟!


    地麵震動。泥土飛快隆起,又化成一座墳塋。


    右手淩空虛招,一塊巨石飛來,眨眼化成一方石碑,落於墳前。


    石屑紛飛而落。


    石碑之上,很快顯出四個大字,羅生之墓。


    塵緣已盡,凡人羅生消亡,葬於此地相伴至親。


    活著的,隻有紫雲宗丹青峰,築基大修羅生。


    揮袖間,一幅靈畫懸浮墳塋之上。畫中顯示一隻隻金色毒蠍,蠕動爬行。


    “擅動祖墳棺槨者,死!”


    “非羅氏血脈,妄入祖地者,死!”


    淡漠人聲響徹天地。整個臨江城人,凡屬羅氏族人皆清晰入耳。


    一道流光劃過天際。


    莊院。在兩名老者帶領下,羅家西郊支脈近百族人,盡皆跪拜在地。


    “侄兒拜別舅父大人!”


    “恭祝舅父大人,仙道永昌!”


    兩名老者伏地而跪。送別他們心目中的仙人,亦是至親舅父大人。


    許久之後,耳畔響起淡漠人聲。


    “吾塵緣已斷,再不歸返!”


    “來日家族若遭滅頂災劫,可領族人前往祖地避禍!”


    這是羅生留下最後寄語。


    青玉舟穿雲破霧,馳騁飛行。


    一襲白衣立足前方,發絲迎風飄揚,如雪花飛舞,銀白一片。


    六十餘載相伴聚天倫,親人離別,滿心傷痕。


    “修仙之人,夢寐以求長生久視,殊不知長生之苦,肝腸寸斷魂欲絕!”


    羅生眺望遠方天際。雲霧翻滾,大地白雪皚皚,仿若與天際交融化為一線。


    如此美景,他卻索然無味,沒有半點心情欣賞。


    “丹青峰如何?”


    羅生轉頭望向霸刀鐵劍,這二位近些年雖隱居俗世,但沒少返迴紫雲宗,給丹青峰送去適齡弟子。


    “之前一切都好!”


    霸刀說出此話,隨後語氣多了幾分凝重:“但在十年前,元國魔道忽然大舉入侵,胤國四大宗聯手相抗,兩國修士在龍脊山對壘……迄今為止,死傷無數!”


    羅生皺眉,沒想到自己返迴俗世期間,發生這等大事。


    “丹青峰有無傷亡?”


    這是羅生關心所在。正魔交戰,紫雲宗身為胤國正道一支,必然派出大批修士上戰場。按照宗門規矩,紫雲三十六峰皆要派出弟子,丹青峰也不例外。


    “我丹青峰門人弟子數量少,隻派出竇師兄和阮師姐!”


    兩位築基大修,奔赴龍脊山戰場,前年傷重歸返。


    “經過老祖治療,性命無礙,但根基受損不輕!”


    話到這裏,鐵劍道人在旁神色躊躇,吞吞吐吐似有話說。


    “道長還請直言!”


    羅生感覺有事發生。


    “我丹青峰並無弟子隕落,但其它各峰傷亡慘重!”


    鐵劍道人也不隱瞞,說出一個壞消息,“天星峰那邊,築基修士隕落好幾位,其中就有與公子交好的李信李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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