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避開老夫人的目光,轉而側目看寧坤,眼眶染上一層霧色,語含哀怨,“老爺也是這麽想的嗎?”


    寧坤眼角微微抽動,當初柳氏過世後,許氏和他正柔情蜜意,又生育了一雙兒女,對他極是體貼殷勤,他頭腦一熱確實給過許氏承諾,往後不會再納妾進府。


    眼瞧著其他同僚美妾一個個入府,聽著他們的葷段子,他難免心猿意馬。


    畢竟他是個正常的男子,哪能不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子呢?


    所以當趙宏清找他說願意讓趙惜月為妾時,他心知趙宏清所求,對他而言僅是舉手之勞,下意識就應了下來。


    隻是他與趙宏清的交易,不好對許氏和老夫人明言,故而才有了今日這一場戲。


    寧坤微斂眉心,似有若無地往趙惜月處睇了一眼,薄唇微抿,言道:“本公原無納妾之意,今日的事實屬意外。”


    “意外?”


    許氏的聲音尖銳了幾分,眸中滿是寒潮,冷笑兩聲,


    “老爺說是意外那就是意外。不過若想讓妾身心平氣和地接受趙姨娘,那就得答應妾身的條件。不然趙姨娘的這杯茶,妾身是怎麽都不會喝的。”


    寧坤聽罷原本的一絲愧疚也化為烏有,眉目銳利如刀,“許慧,你何時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話落,寧坤凝眸直視許氏,將她的神色變化收入眼底,驟然提高聲音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本公?”


    老夫人看二人的神色,就知事情另有隱情,忙使眼色給貼身丫鬟,又對趙惜月說道:


    “惜月,你今兒受了委屈先迴去休息。你放心,老身定會給你個交代。”


    趙惜月用帕子摁了摁眼角,唇角不動聲色扯了扯,譏諷潛於唇邊時又快速消失,輕輕點頭:


    “是,多謝老夫人,惜月告退。”


    待該散的人都散去,房內隻剩三人。


    寧坤拍了拍衣袂,直愣愣看向許氏,“說吧,你為何非要紫凡和濟舟定親?”


    許氏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目轉向別處,忖了忖,說道:


    “大嫂找過我,她想紫凡和濟舟能定親。她提到濟舟會參加明年的春闈,若真是如此,濟舟一舉奪取功名,對紫凡來說也是個好歸宿。


    “紫凡總歸是要嫁人,嫁給誰不是嫁。濟舟除了身有隱疾之外,其他方麵可都是上上之選。


    “卿兒已被封為太子良娣,老爺你也升任戶部尚書,朝中更是需要人脈,若濟舟和紫凡能成,那許家必定會和我們國公府榮辱與共。


    “濟舟可和我這個庶出的不一樣,他深得我嫡母看重,許家雖說表麵上是我大哥掌權,但實際背地裏真正有話語權的可是我嫡母。”


    老夫人聞言眸色微變,攥著茶盞的手指發緊,有些不忍,搖頭道,


    “可對女子來說,要是沒有自己的孩子,終究是一大缺憾。何況世人會說我們苛待庶女,有損國公府的名聲。”


    許氏眉目微垂,琢磨一會,說道:


    “雖說濟舟不能延綿子嗣,但從許家旁支過繼一個好好撫養長大也未嚐不可。


    “至於婆母所說的名聲,這就要看我們怎麽說。如果咱們說紫凡因仰慕濟舟的人品和才華,自願與他結為夫妻,不在乎他的隱疾,世人誰不誇紫凡情深義重?”


    寧坤緊鎖著眉,不言不語,須臾,看向許氏的眸中帶著探究,沉聲道,“你這麽不遺餘力地促成這門親事,是有別的原因吧?”


    他太了解許氏,雖說許氏的這番言論看上去都是為國公府著想,但明顯透著古怪,許氏私下討好許家他也清楚,若沒有國公府的幫襯,也未必有現在的許侍郎。


    許氏被寧坤這麽一問,眸底閃過一絲慌亂,含糊道,“妾身哪有別的原因,完全為老爺和國公府的前途著想。”


    寧坤聞言冷哼一聲,“你若不實言告之,紫凡和濟舟的親事就不必再談。”


    許氏聽後心頭一顫,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如實相告:“還請老爺幫幫妾身,我嫡母非逼我促成紫凡和濟舟的親事,否則她就不認我這個女兒。”


    說罷,她眼裏溢滿淚光,求救似的看向寧坤。


    老夫人頓時黑了臉,庶女果真上不得台麵,被人一威脅就軟了骨頭,哪裏有當初柳氏的沉穩大氣。


    寧坤心頭暗罵沒見識的蠢婦,現在的國公府豈是許家能輕易得罪的。


    隻不過對於那個唯唯諾諾的庶出女兒他並沒什麽印象,更談不上父女之情,能為國公府略盡綿薄之力也算是她的造化。


    良久,他說道:“那就等濟舟明年春闈後再議定親之事吧。”


    “坤兒......”老夫人猶豫著開口。


    寧坤抬手製止了她的話,“母親不必多言,兒子心中有數。”


    許氏抹掉眼淚,語頓一會道,“妾身擔心濟舟參加春闈一舉成名後,指不定就輪不到紫凡了。”


    寧坤麵沉如水,不肯讓步,“你隻管按本公說的去答複。難不成他許家說什麽就是什麽嗎?”


    尾音加重,隱含一絲怒意。


    許氏見寧坤的態度強硬也隻能適可而止,總算和蘇氏先有個交代。


    想到這,她微微頷首,“那就依老爺所言。”


    話鋒一轉,對老夫人說道,“婆母放心,趙姨娘的事兒媳自會安排妥當,一切照著劉姨娘的份例來。”


    入夜。


    高進拎著幾包東西,搖晃著跨入門,大聲喊道:“李婉,給老子滾出來!”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李婉連忙從隔壁廚房跑了過來,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夫君,稍等下,晚飯馬上就好。”


    高進微眯著眼眸,指著其中一包油紙,“這是豬頭肉,拿去切一下,再取一壺酒來,老子今兒高興要喝點酒。”


    接著又指了指一個黃紙包的小包,“這是耗子藥。吃完飯,撒在角落,毒死那些死耗子,晚上吵得老子心煩。”


    李婉輕聲嗯了一聲,將耗子藥放在一旁邊幾後,又拎著豬頭肉匆匆出去。


    高進在長凳上坐定,倒了一杯茶,猛飲一口,看向雲容,呲牙笑道:


    “老子原以為你這種小狗沒人要,沒想到啊,不僅有人要,還高價收購。真他娘的有錢沒處花。”


    李婉端著菜和飯走了進來,放在桌上,又取了酒過來替他斟滿,垂眸問道:


    “那夫君可還要宰了它?”


    高進小酌一口酒,斯哈一聲,說道:


    “宰什麽宰?當然是賣了。老子今兒晌午去豐樂樓那邊打聽清楚了,就老子撿的這條狗,可以賣十五兩。整整十五兩啊!”


    “這麽多!”李婉驚訝道,盛了一碗飯,在他對麵落座,小口扒著飯,默默瞥了雲容一眼。


    “老子也沒想到。”


    高進夾了一口菜,吧唧幾下咽了下去,


    “明兒一早你將它洗幹淨些,老子拿去賣。


    “你是不知道豐樂樓在收購全京城的狗,聽說那城南畫舫的掌櫃們現在都買不到狗了,沒辦法隻能將狗肉暖鍋改成了羊肉暖鍋。


    “老子就是想不明白那豐樂樓買去做什麽?”


    話落。


    高進飲盡杯中的酒,皺了皺眉,轉而又釋然道:“老子管那麽多幹嘛,有銀子賺就行。”


    李婉聽著高進的話沉默不語,垂首吃飯,攥著筷子的手指隱隱發白。


    她輕摸了下腹部,抬首想說些什麽,可對上高進陰毒的視線又咽了下去。


    接著,高進打開另一包油紙,拿了一個包子丟在雲容麵前,


    “吃吧!這是老子看在銀子麵上,特意給你買的肉包。”


    雲容看著滾了一圈才停下來的包子,心裏嫌棄得很,可她知道不吃就沒力氣逃跑。


    餓死事大,什麽尊嚴都得靠邊站。


    她雙目迷蒙,心頭泛著苦澀,腦中悄然浮現一盤盤雲中院吃的豬蹄、排骨、炙豬肉等,還有一個清晰又模糊的人影,甩甩頭,幻象如泡沫般破滅。


    她垂頭看向沾了一層灰的包子,用爪子扒掉包子上的灰塵,一口一口用力地吞咽下去。


    這兩天她想盡了辦法試圖逃脫,但都徒勞無功。


    依高進剛才所言,她暫時沒有被宰的風險,但明日會被賣掉。


    那豈不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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