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竹鳴沒有多餘的情緒,放下茶杯,“寧夫人這話問得奇怪,我既不是趙姑娘也不是許公子,怎知如何?”


    此言一出。


    眾人的表情各異。


    趙惜月臉上快速閃過一絲哀怨,又極快地垂下頭,心中悵然若失。


    寧子鳴則是哼了一聲,嘴裏不知嘟囔著什麽,但又懾於寧竹鳴的威壓不敢大聲說出來。


    老夫人眉頭深鎖,頗有些不滿:“竹鳴,你身為國公府的嫡長子,對嫡母就該有基本的尊重。


    “別總是‘寧夫人、寧夫人’的,怎麽?這麽多年她還擔不起你喊她一聲母親嗎?”


    老夫人的話音剛落,許氏立刻順杆爬,眼淚一下盈滿了眼眶,慈愛地望著寧竹鳴,


    “竹鳴,人心都是肉長的。姐姐過世後,我自問對你從不曾短缺,當作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也是期待有朝一日能親耳聽到你喊我一聲母親。”


    寧竹鳴望向許氏的方向,挑起的嘴角充滿了譏諷,


    “嗬,你是不曾對我有短缺,可那用的都是我母親的嫁妝。


    “我母親臨終前,你們強取豪奪,非逼迫她將一半的嫁妝拱手奉上,才肯答應好好養育我這個嫡長子。


    “怎麽?如今就扯那勞什子尊重、親情。當真可笑!”


    老夫人聞言瞪圓了眼睛,怒不可遏。


    她猛地將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橫眉冷對,


    “那是柳氏自願的。真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


    自願?可笑!


    母親有的選麽?沒有柳家撐腰,若不如此,怕是他都無法長大。


    寧竹鳴輕嘲一笑,


    “老夫人尊貴,自然說什麽就是什麽。不過,白眼狼起碼還是狼,比起那些倚老賣老、兩麵三刀的人可好太多了。”


    “孽畜!”老夫人垂著胸口,不停喘氣,明顯氣得不行。


    趙惜月不解地睇了寧竹鳴一眼,她實在不懂他對許氏不敬也就算了。


    可他為何要和老夫人針鋒相對,讓自己陷入眾叛親離的境地。


    下一刻,趙惜月忙不迭起身輕拍老夫人的背。


    另一旁的寧紫卿、寧紫凡、寧子鳴也紛紛圍在老夫人身邊勸慰。


    隻有寧竹鳴垂首兀自喝茶,顯得極為格格不入。


    許氏沒料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忙出來打圓場道:


    “婆母,您消消氣。竹鳴以後自會明白您的苦心。”


    她噙著笑解釋道:


    “竹鳴,我剛才也隻是隨口問問。我想著,你之前在禦前當值,消息自當比咱們後宅之人靈通。


    “你要覺得不錯,惜月也會放心些,你說是吧?”


    “寧夫人,注意禍從口出,我在禦前當值,自是奉陛下旨意辦正事。


    “你這言外之意莫不是指陛下愛打探臣子家事?”寧竹鳴麵沉如水,厲聲道。


    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許氏可不敢戴。


    她心下驚恐,忙搖搖頭說道,“你別胡說,我......我可沒這個意思。”


    一時眾人都緘默不語,氣氛略顯尷尬。


    過了良久。


    許氏抿了口茶,睨了一眼趙惜月,最後視線落在寧竹鳴身上,佯似關切地問道,


    “竹鳴,你也不小了,可有心儀的姑娘?”


    “這個就不勞寧夫人費心,陛下已準許我自行決定婚配之事。行了,我還要去換藥,恕不奉陪。”


    寧竹鳴起身,在李德的指引下毫無留戀地抬步離開。


    聽到寧竹鳴這番話,趙惜月呆愣在那,手指攥得發白。


    時間將她拉迴動身去佛安寺的前一天。


    寧竹鳴一襲青衣站在月下,含情脈脈地告訴她,一定會想辦法讓她名正言順地嫁給他——


    從迴憶中抽身,趙惜月輕顫起身,借口身體不適和眾人告辭。


    許氏盯著她離開的背影,露出一抹冷然的笑。


    天色已暗,月亮高懸。


    雲中院書房內。


    林以正一臉歎氣,


    “本來今夜還叫那丫鬟過來幫我洗腳。你看你,你一迴來,我可就沒機會享受了。


    “話說,那丫鬟按摩的本領真不賴,比我府上的丫鬟可強多了。”


    寧竹鳴坐在書案前正執筆寫信,頭也不抬道,


    “就是你惹出洗腳的事,差點連累那丫鬟。許氏一直緊盯著雲中院的動靜。


    “要讓她知道‘我’連續幾天讓那丫鬟洗腳,她必會趁機千方百計將人塞進來。”


    林以正揶揄道:“那不正好嗎?”


    “好什麽好?被許氏利用的丫鬟能有什麽好下場。”寧竹鳴抬頭瞪了一眼,“可曾記得前段時間我找你的那次?”


    “你是說中春風醉那次,是被許氏安插在你院中的丫鬟害的?”林以正噌地從椅子上起身。


    寧竹鳴頷首,歎氣道,“正是。那丫鬟已被許氏處死。”


    林以正不寒而栗,“這後宅婦人竟如此狠毒。”


    沉默片刻,他似又想到什麽,意味深長道,


    “不過那次你可是泡了三天三夜的冷水澡才壓下來。


    “要我說直接往那紮幾針就行了,偏你,扭扭捏捏怎麽都不肯,好一個冰清玉潔的公子呀。”


    林以正邊說邊往寧竹鳴臍下三寸望去,嘖嘖歎道,“不過,以後你娘子可就有福了。”


    寧以鳴臉色一沉:“無恥!”


    說完,他又“咳咳”兩聲,臉色微微泛紅。


    想到還有正事沒說,寧竹鳴穩了穩心神,切入正題,鄭重其事說道,


    “我明日還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待在這院中,沒事不要出去,也不要見任何人。


    “我會對外說我生病要靜養。”


    知他辦的是正事,林以正點頭,正色道,“放心,我定會好好扮演你的。”


    寧竹鳴嗯了一聲,“時候不早,你先迴去休息。”


    林以正離開後。


    寧竹鳴擱下筆,輕輕吹幹信箋上的墨,用蠟封好,吹了聲暗哨。


    忽地,門外闖入一個黑影。


    “阿九,將此封信親自交由陛下親啟。”


    “是。”


    ‘唿’的一聲,人影如閃電般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過。


    寧竹鳴重新戴好白紗布,喊了李德進來,“去浴房準備下,稍後我過去沐浴。”


    “是,小的遵命。”李德拱手迴道,但腳步還停留在那。


    “怎麽,還有事?”


    “公子,汀蘭堂的燈籠今夜又掛起了。”李德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自家公子。


    “不用管。”寧竹鳴冷聲道。


    緊接著又不容置喙補充道,“記住,往後都無需理會!”


    聽到主子堅決的聲音,李德麵色糾結,但不敢多問,應了聲“是”,俯身退了出來。


    而此時,雲容正在竹林中走來走去。


    該用什麽方法光明正大地進入雲中院?


    她踢著地上的枯枝。


    突然,一個黑色的蟲子從幾片枯葉中竄出來,她條件反射性地踩了上去。


    可憐的蟲子頓時腦漿蹦出,當場斃命。


    “有了。”


    思路一下打開。


    她伸伸懶腰,又在林中晃蕩一陣,才慢慢地穿過竹林往雲中院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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